第一部 3(第3/5页)

她走进厨房。

“对了,纽约怎么样?”亚历山德拉问,“在我把咖啡渣倒掉前,要再来一杯吗?”

“好的,请给我再来一杯。”

“哦,顺便告诉你,星期一上午我将为你举办一场咖啡茶会。”

“姑姑!”琼· 露易丝抱怨道。咖啡茶会在本质上格外具有梅科姆特色。那是为返乡回家的姑娘举办的。这些姑娘于上午十点三十分准时登场亮相,专门为了让仍在梅科姆过着与世隔绝生活的同龄女子能有机会考察她们。在这样的情形下,鲜少能重续孩提时的友谊。

琼· 露易丝几乎与每个一起长大的同伴失去了联系,也不是特别希望找回青春期的友伴。她的学生时代是她最痛苦的时光,她对她所上的女校感情淡漠到麻木的地步,没有比让她置身于一帮不停念叨记得以前如何如何的人中间更令她不快的了。

“想到咖啡茶会,我觉得无比恐怖,”她说,“但我愿意办一个。”

“我猜到你会愿意,亲爱的。”

她突然心头一软,涌起感伤。她不知该怎么感谢亚历山德拉搬来与阿迪克斯住。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替人着想的小人,对她的姑姑冷嘲热讽。别看她有紧身褡撑着,但在某些方面,她手无寸铁,又有某种优雅的风范,和自己迥然不同。像她这样的人已经绝种了,琼· 露易丝心想。她经历过三次大战,却从未被战争伤及;男士在门廊上或吊床里抽烟,女士轻轻打着扇子,喝着凉水——没有东西可以干扰这个属于她的世界。

“汉克情况怎么样?”

“他表现很出色,宝贝。你知道,他被基瓦尼斯俱乐部评为‘年度杰出人物’。他们颁给他一面可爱的锦旗。”

“什么?我不知道。”

基瓦尼斯俱乐部的“年度杰出人物”是战后梅科姆地区新创的头衔,一般指有为青年。

“阿迪克斯很为他感到骄傲。阿迪克斯说,他虽然尚未搞懂‘合同’一词的含义,但在税务方面做得不错。”

琼· 露易丝咧嘴一笑。她的父亲说过,从法学院出来后,至少需要五年才能掌握法律:两年处理经济事务,两年学习亚拉巴马诉讼,第五年重读《圣经》和莎士比亚。这样,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做到胸有成竹,屹立不倒。

“要让汉克做你的侄女婿,你觉得怎么样?”

亚历山德拉之前在用洗碗布擦手,听了这话,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严厉地看着琼· 露易丝。“你是说真的?”

“也许吧。”

“别着急,宝贝。”

“着急?我二十六岁了,姑姑,我认识汉克已经好多好多年了。”

“没错,可是——”

“怎么了,你觉得他不好吗?”

“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琼· 露易丝,和男孩约会是一回事,但嫁给他是另一回事。你必须全盘考虑。亨利的 背景——”

“说实在的,和我的一模一样。我们是手挽手一起长大的,简直是形影不离。”

“他们家有嗜酒的天性——”

“姑姑,每户人家都有嗜酒的天性。”

亚历山德拉的背绷直起来。“芬奇家没有。”

“你说得对。只不过我们全是疯子。”

“没那回事,你很清楚。”亚历山德拉说。

“别忘了,约书亚表叔脑子不正常。”

“你知道,他的病是从姻亲那儿得来的。琼· 露易丝,在这个县里,没有小伙子比亨利· 克林顿更优秀。他会成为某个姑娘的如意郎君,但——”

“但你就是认为克林顿不够好,配不上芬奇家。亲——爱的姑姑,这种观念随法国大革命灰飞烟灭了,也有可能是随法国大革命兴起了,我忘记是哪个了。”

“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这样的事情上,你应该慎重。”

琼· 露易丝面带微笑,她的防御系统整装待发了。又来了。天哪,我为什么竟然要提起这事?她会追悔莫及的。亚历山德拉姑姑,要有机会的话,会从野叉河畔为亨利挑选一个如小母牛般温良、清白的姑娘,给这对眷侣送上她的祝福。那是亨利应有的人生。

“哟,我不知道你能做到多么慎重,姑姑。阿迪克斯会欣然接受汉克与我们正式成为一家人。你知道,那会把他高兴坏的。”

他一定会的。一直以来,阿迪克斯· 芬奇看着亨利煞费苦心地追求他的女儿,保持慈爱的中立态度,在亨利开口时给出建议,但断然拒绝介入其中。

“阿迪克斯是男人。他对这些事了解不多。”

琼· 露易丝的牙开始痛起来。“什么事,姑姑?”

“是这样,琼· 露易丝,假如你有一个女儿,你会怎么为她打算?自然必须是最好的打算。你似乎没有体会到,许多像你这个年纪的人似乎都没有体会到——有这么个小伙子,他的父亲抛妻弃子,醉醺醺地死在了莫比尔市的铁轨旁,当你得知自己的女儿要嫁给这么个人时会是什么心情?卡拉· 克林顿是个好人,她的一生悲惨潦倒,这令人扼腕,可是要考虑嫁给这种背景的人,那可不是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