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1(第3/5页)
她尽可能地回避卡波妮,因为她相信卡尔骗了她。卡尔告诉她,所有女孩都有这个,和呼吸一样自然正常,是她们长大的一个标志,将一直持续到她们五十几岁为止。当时,琼· 露易丝绝望不堪,因为等到她最终彻底解脱,她已经老得什么都没法享受了,所以她忍住没有追根究底下去。卡尔只字未提孩子和舌吻。
最终,她借欧文家的事试探卡波妮。卡尔说她不想谈那位欧文先生,因为他不配当人,他们会让他蹲很长时间的大牢。是的,弗朗辛的姐姐已被送往莫比尔,可怜的小姑娘。弗朗辛在阿伯特县的浸礼会孤儿之家。琼· 露易丝不该满脑子想着那种人。卡波妮已经开始发火了,她只好作罢。
当她发现在那个孩子来临前她还有九个月时间时,她感觉自己像个缓刑犯。她在日历上打钩算日子,可她没把她开始计算前已过去的那四个月考虑进去。随着日子的临近,她终日活在无助的恐慌中,生怕她醒来时,身边躺了个娃娃。孩子长在一个人的肚子里,对此她很肯定。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埋藏了很久,可她本能地对它望而却步:对最终分离的想象让她不堪忍受,可她知道那一天终会来临,到时将无法拖延,无法隐瞒。虽然她与阿迪克斯和杰姆的关系跌到了最低谷(“你这些日子简直是失魂落魄,琼· 露易丝。”她的父亲说,“你就不能专心在一件事上五分钟吗?”),但想到生命中若没有他们,天堂再美好,都让人待不下去。可因为被送往莫比尔而使她的家人从今往后抬不起头来就更糟糕了——就连亚历山德拉,她也不愿见她受那份罪。
照她的计算,这个孩子将在十月降生,而在九月的第三十天,她将自杀。
亚拉巴马的秋天姗姗来迟,甚至到了万圣节那天,人们都还用不着穿厚重的外套,能灵便地把门廊上的椅子藏起来。黄昏很长,但夜幕来得相当突然,还没走出五步路,天空已从暗橘色转为黛青色,白天最后一丝热量随着那光逝去,留下客厅经受风霜。
秋天是她最愉快的季节。秋天的声音和形体令人期待:她家附近训练场上朝气蓬勃的身躯穿着皮垫肩,互相碰撞,发出依稀的咚咚声,这一盛况使她想起乐队和冰冷的可口可乐,还有烤花生和空气中看得见的人们的呼吸。连开学也有某些让人憧憬之处——重续旧日的仇怨和友情,连续几周把漫长暑假里忘掉一半的东西再学一遍。秋天,晚饭是热腾腾的,因早晨困得无心享用而错过的食物应有尽有。她的世界正值最美的光景,而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到了。
她今年十二岁,上七年级。对于相对于小学发生的变化,她并不是很喜欢,她不乐意在一天里去不同的教室上不同老师的课,也不乐意知晓她有一位人人崇拜的哥哥,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上高中。阿迪克斯出差到蒙哥马利参加议会的工作,而据她对杰姆的了解,他也跟着阿迪克斯一起去了。
九月三十日,她坐着挨到下课,什么也没学到。放学后,她去了图书馆,待到看门人进来叫她离开为止。她缓步朝镇上走去,尽可能延长停留的时间。天色渐暗,她跨过昔日锯木厂的轨道,朝冰库走去。卖冰的西奥多在她经过时和她打招呼。她沿着那条街往前走,回头看他,直至他走进冰库为止。
镇上的水塔坐落在冰库旁的一片原野上,那是她见过的最高的东西。一架极窄的梯子从地面伸向环绕水塔的一圈小回廊。
她扔下她的书,开始往上爬。当爬过她家后院的楝树顶时,她向下看,感到一阵晕眩,然后抬头仰视剩下的距离。
整个梅科姆镇都在她脚下。她觉得她能看见自己的家:卡波妮在做松饼,过不了多久,杰姆就会结束橄榄球训练回到家。她的目光越过广场,确信她看见亨利· 克林顿从“五分丛林”便利超市走出来,抱着一大堆食物。他把买的东西放进一个人汽车的后座。所有街灯同时亮起,她骤然欣喜,面露微笑。
她坐在狭窄的回廊上,把脚悬荡在外面。她掉了一只鞋,接着又脱掉另一只。她很好奇他们会为她举行一个什么样的葬礼:年迈的达夫太太会彻夜不眠,让人在簿册上签名。杰姆会哭吗?要是他哭的话,那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不知道应该飞身跳下还是仅从边缘滑落下去。假如她背部着地,那也许不会太痛。她不知道他们究竟能否了解她有多么爱他们。
有人猛地抓住了她。她感觉一双手把她的双臂紧紧按在两肋,顿时浑身僵硬。那是亨利的手,因为碰过蔬菜而染上了绿色。他一言不发地把她拉起来,赶着她走下陡峭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