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17(第4/6页)

“嗨,设想一下,假如南方的黑人突然间全被赋予了完整的公民权,那会出现什么情况?我来告诉你。那将是又一次重建。你希望你的州政府由不懂如何运作政府的人来运作吗?你希望这个镇子由——好,先等一等——韦罗贝是个坏蛋,我们了解这一点,但在我们认识的黑人里,有谁的学识和韦罗贝一样吗?泽布可能当上梅科姆镇的镇长。你希望某个能力和泽布差不多的人来管理小镇的钱款吗?我们寡不敌众,你知道。

“宝贝,你似乎没明白,南部这儿的黑人作为一个民族,仍处于幼年期。你应该清楚这一点,你从小到大都看在眼里。在向白人靠拢方面,他们取得了了不起的进步,但他们还差得远。他们进展顺利,在以他们能承受的速度往前走,他们中有投票权的人比以前增多了。结果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横插一脚,提出异想天开的要求和草率的治理方案——不愿让对南方日常问题一窍不通的人来教导南方该如何对待他们自己的人民,这有错吗?

“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不关心黑人是自己拥有土地还是租借土地,他的收成如何,也不关心他有没有努力学习一门手艺,自力更生——什么都不管,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关心的只是那人的投票权。

“因此,你能因为南方想要抵抗那些人的入侵而大加指责吗?他们显然对他们的种族感到羞耻,欲除之而后快。

“你在这儿长大,过着你一直在过的那种生活,怎么会只看到有人践踏第十修正案这一面?琼· 露易丝,他们在试图摧毁我们——你的头脑跑哪儿去了?”

“就在这儿,在梅科姆镇。”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就在这儿,在你的屋檐下长大,我从来不了解你内心的想法,我只听你讲的话。你忘了告诉我,我们天生优于黑人,拜他们满头鬈发的脑袋所赐;你忘了告诉我,他们能够达到这个程度,但仅止于这个程度;你忘了告诉我昨天欧汉隆先生告诉我的事。会上,以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的人是你,但你却让欧汉隆先生把你的意思表述出来。你既是懦夫,也是势利小人和暴君,阿迪克斯。在讲到公平正义时,你忘记说明,公平正义是某种与人无关的东西——

“今早我听见你谈及泽布的儿子……与我们的卡波妮、与她曾和我们的关系,以及她曾对我们多么尽心尽职一概无关——你看到的是黑鬼,看到的是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你在平衡权益,对吗?

“我记得你辩护的那起强奸案,但我搞错了要领。没错,你热爱正义,逐条记录在辩护状上的抽象的正义——与那个黑人青年无关,你只是喜欢一份简单明了的辩护状。他的利益与你条理清晰的头脑相抵触,所以你必须从混乱中理出头绪。那是你的一种强迫症,现在你自作自受——”

她站了起来,手扶着椅背。

“阿迪克斯,我把话丢给你,我会细细地讲清楚:你最好去提醒你的后生朋友,假如他们想要维持我们的生活方式,请从家里做起。不是从学校、教堂或别的地方,而是从自己家里做起。告诉他们,并用你黑白不分、道德败坏、误入歧途、喜爱黑鬼的女儿作为你的例子。摇着一口钟到我面前说:‘行为不检!’把我当作你的过失示众,把我示众:琼· 露易丝· 芬奇,受同学中白人败类各种鬼话的挑唆,要早知道她会受这些恶劣的影响,都不会让她去上学。她视为神圣信条的一切皆是她在家从她父亲身上学来的。你在我心中播下了种子,阿迪克斯,现在你自作自受——”

“你要讲的话讲完了吗?”

她冷笑了一声。“还不到一半。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你骗了我,你把我赶出家门,现在我众叛亲离,但也好——梅科姆镇再无我的容身之所,永远不会有别的地方给我家的感觉。”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老天在上,你为什么不再婚呢?娶一个出身良好、头脑愚笨的南方淑女,循规蹈矩地抚养我长大?把我改造成一个满脸堆笑、满嘴甜言蜜语的如花女子,扑闪着睫毛,交叉双手,除了围着她们的小老公转别无他求。那样我至少可以无忧无虑。我将是百分百地道的梅科姆人;我将过完我卑微的一生,让你享受含饴弄孙之乐;我会像姑姑一样摊开身子,在前廊上给自己打扇,然后含笑九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正义与正义、对与对之间的区别?你为什么不?”

“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哦,那是必要的,而且你心里清楚。上帝啊!说到上帝,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告诉我,上帝创造了种族,把黑人安置在非洲,就是要把他们拴在那儿,让传教士跑去告诉他们,耶稣爱他们,但打算叫他们留在非洲?我们把他们运到这儿,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所以错在他们!耶稣爱众生,但人分不同种类,每一类,各有围栏把他们圈起来,照耶稣之意,任何人可以想走多远走多远,但必须在那围栏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