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3/5页)

她不完全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喝下去的伏特加已经把她脑海中储存的西克尔地图搞乱了,她能从这里走回家吗?需要多长时间?斯塔西家在什么路?珀尔头昏脑胀地思考了一分钟,她多么希望此时崔普能拉开玻璃门走进来,把室外的寒意带进厨房,让她振作起来。“需要搭车回家吗?”他会问。

当然,这一切并没有发生。珀尔悄悄拿起厨房柜台上的无绳电话,躲到外面的车库旁边(因为那里更安静些)给穆迪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斯塔西家门口,副驾驶位的车窗摇下来,站在门前台阶上的珀尔看到了穆迪眉头紧锁的脸。

“上车。”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车厢里用的是米色的真皮内饰,座位的皮面贴在大腿上,有着皮肤般的柔软触感。

“这是谁的车?”她傻乎乎地问。

“我妈的,”穆迪说,“我趁她睡着之后偷着开出来的,所以我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走吧。”

“可你还没有驾照呢。”

“拥有做一件事的许可和知道怎么做一件事可不一样,”穆迪驱车拐出十字路口,开上西克尔大道,“你喝了多少?”

“就喝了一杯,我没醉,”珀尔其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没醉,因为当时的那个杯子里有很多伏特加,她觉得头晕,于是闭上眼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家而已。”

“崔普的车还停在那里,你知道吗?我们刚刚才从它旁边开过去,你为什么不让他送你回家?”

“我找不到他,其他人也没影了。”

“他很可能和哪个女孩待在楼上。”

他们静静地前进了一段路,珀尔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穆迪的话“和哪个女孩待在楼上”,她试图想象崔普和女孩在一起的情景:在楼上那些昏暗的房间里,究竟会发生什么?崔普紧贴在女孩身上,女孩满脸通红……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差不多一点钟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穆迪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驶近米娅和珀尔家的街口时,他关掉车灯,停在路边,“你妈妈肯定很生气。”

“我告诉她我要和莱克西出去,她说我可以待到十二点,我现在才不过晚回家了一小会儿。”珀尔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厨房,“我身上有酒味吗?”

穆迪靠过来:“只有烟味,酒味不明显。拿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三叉戟”口香糖。

后来,听别人说,那天的万圣节派对持续到凌晨三点一刻才结束,许多醉鬼倒在佩里家起居室里铺的那块东方地毯上呼呼大睡。莱克西两点半时溜回家,崔普三点回家,他们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后来,莱克西附在珀尔耳边低声道歉:她和布莱恩早就想做那件事,恰好觉得那天晚上是个好时机,于是……至于为什么把这事透露给珀尔,她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只是想要告诉某个人,但她没告诉塞丽娜。莱克西问珀尔,自己看上去是否有什么不一样。珀尔只觉得莱克西更苗条了,发型和妆容倒是没什么变化,但眉毛之间的那道纹路更明显了,越来越像理查德森太太。从那时开始,珀尔觉得莱克西的举手投足仿佛都带上了性感的味道,比如她的笑声和斜着眼睛看人的样子,还有漫不经心地碰触别人的肩膀、手或者膝盖的动作。珀尔想,原来做过那件事之后,人似乎可以变得更放松、更愉快。“你怎么样?”最后,莱克西握着珀尔的手臂问她,“那天你安全到家了吗?玩得高兴吗?”珀尔只是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这段时间学来的谨慎。

她接过穆迪递来的口香糖,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感受凉爽的薄荷味扫过舌面,对穆迪说:“谢谢。”

尽管珀尔告诉穆迪她母亲不会生气,米娅却非常介意女儿的晚归。珀尔终于爬上楼,身上带着香烟和酒精的味道——还有米娅十分确定的大麻味,她母亲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才强忍怒火告诉女儿:“去睡觉。我们明天上午再谈谈这件事。”上午过去了,珀尔睡到接近中午时才醒。看着头发蓬乱、神情疲惫的女儿,米娅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想让珀尔过上更正常的生活,她提醒自己,而这正是青少年们常干的事。但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多上点心,比如了解一下珀尔和莱克西是怎么想的,她们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可她又能怎么办?跟着孩子们到派对和球赛上去?或者干脆禁止珀尔出门?思来想去,米娅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意识到母亲暂时没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依旧穿着万圣节道具服——她昨天晚上装扮成了一碗麦片——的珀尔默默地回去睡觉了。

不过,米娅了解女儿生活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万圣节派对结束后的那个星期二,理查德森太太开车经过温斯洛路,停在两层出租房门口。“我来看看你们还需要什么。”她说,但从她在厨房里左顾右盼、站在起居室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来看,米娅判断房东此行的目的并没有这么简单,更何况她很熟悉这样的访问,虽然租约上标明“房东尽量减少探视次数”,但他们总是忍不住过来看看。米娅索性向后退了退,让理查德森太太看得更清楚。虽然她和女儿已经在这里住了近四个月,但屋里的家具依然很少,厨房里摆着两把不配套的椅子,一张折叠桌少了一面侧板,桌椅都是从马路边上捡回来的;珀尔的房间里是一张公主床、一只三个抽屉的梳妆台;米娅房间里只有一块床垫,衣橱里堆着几叠衣服。起居室地板上铺着一排地垫,桌上的浅色碎花桌布一直垂到地上。厨房的油毡擦洗得很干净,炉子、冰箱和地毯全部一尘不染。米娅的床垫是用许多条床单拼起来的,看上去也很整洁。总而言之,虽然缺少家具,但整个公寓却不显得空旷。“我们能刷刷墙吗?”刚搬进来时,米娅曾经询问房东,理查德森太太犹豫了一下,回答:“只要墙漆的颜色不是太深就可以。”她当时的意思是,不要把墙刷成黑色、深蓝色或者深红色。第二天她才意识到,米娅可能是问能否在墙上画画,这位新房客毕竟是个艺术家,也许出租屋的墙上会出现迭戈·里维拉风格的壁画,或者是装饰性的涂鸦。然而事实并非她猜想的那样,米娅可没在墙上画画,只是粉刷了每一个房间,每间房的颜色都不一样:厨房是日光黄,起居室是深香瓜色,卧室则是暖暖的桃粉色——整体效果就是,来客仿佛走进了一只装满阳光的大箱子,哪怕室外阴云密布。公寓里到处都是照片,没有镶框,只用海报胶简单地固定在墙上,但视觉效果依然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