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5/6页)

穆迪一愣。“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瞎了?你以为我注意不到吗?”理查德森太太猛地合上笔记本,“你们两个一直偷偷摸摸,我又不傻,穆迪。我当然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本来我还以为你有那么一点点担当。”

伊奇房间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但穆迪和他母亲都没有注意到。

穆迪慢慢地坐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理查德森太太说,“珀尔的事,还有孩子。”穆迪震惊的表情让她略有迟疑,原来他还不知道,她想。“她没告诉你吗?”理查德森太太问。穆迪茫然地看着她的脸,眼神就像一只随风漂荡的小船。“珀尔没告诉你,”理查德森太太在他的床边坐下,“她打胎了。”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愧疚感,假如她早点知道,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她想。穆迪依然什么都没说,理查德森太太靠过去,握住他的手。“我还以为你知道,”她说,“我还以为是你劝她去的。”

穆迪缓慢而冷漠地推开她的手。“我猜,你应该找你的另一个儿子谈谈,”他说,现在轮到理查德森太太吃惊了,“珀尔和我没有什么,不是我的孩子。”他冷笑了一声,又像是猛地咳嗽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去问崔普?他才是和她上床的那个。”

他从母亲的腿上拿起笔记本,重新打开,紧盯着纸页上他自己的笔迹,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她和崔普在一起,他和她做爱,然后竟然发生了这种事。理查德森太太神色恍惚地站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崔普?她想。这可能吗?她和穆迪依然没有注意到伊奇的房间突如其来地安静,她也没发现,伊奇的房门现在开了一条缝,门缝里的伊奇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艰难消化着她刚刚偷听到的信息。

星期五上午,理查德森太太很早就去上班了,因为她不想面对自己的孩子们。前一天晚上,莱克西快半夜时才回家,崔普回来得更晚,虽然平时理查德森太太会责备他晚归,但这一次她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楼梯上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出去看,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酒液已经变温了。崔普和珀尔?她理解珀尔为什么看上崔普——大多数女孩都喜欢他,而她不理解的是崔普喜欢珀尔的原因。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依旧没有想通。这不可能,来到车库时她还在想,他不会喜欢珀尔那种严肃、聪明的女孩,他总是会被肤浅却漂亮开朗的女孩吸引,她觉得自己从珀尔的外表看不出崔普喜欢她的理由。这么说,珀尔的心灵很有深度,或者是崔普有深度?这个想法纠缠了她整整一路。

她考虑了一上午该怎么做。质问崔普?质问珀尔?同时质问他们两个?她和丈夫从来不会对孩子们谈论自己的爱情生活——莱克西和伊奇月经初潮的时候,她只和她们谈过一次关于“责任”的话题。“脆弱性。”伊奇纠正了她说错了的某个词,然后就离开了房间。可她私下里却想当然地觉得自己的孩子们肯定足够聪明,不会作出不明智的决定,而且学校也会用各种知识武装他们,所以她尽可以放心地让孩子们做自己的事,根本不需要探听他们在做什么,她也不想知道。而站在崔普和那个女孩面前,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就像当众剥光他们的衣服一样残忍。

终于,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离开办公室,开车来到温斯洛路的小房子。米娅应该在家处理自己的照片,她知道。理查德森太太推开侧门,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这里归根结底还是她的房子,不是米娅的,作为房东,她有权这样做。一楼的公寓很安静,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杨先生肯定在上班,但她能听到米娅在二楼的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水壶隆隆作响,沸腾的热气顶着壶盖,发出尖厉的哨声,随后有人把它从炉子上取下来。理查德森太太爬上二楼,发现墙角的油毡刚刚开始起皱,会修好的,她想。她会把整段楼梯——不,整个公寓——彻底整修一遍。

二楼公寓的门没锁,理查德森太太走进厨房,米娅警觉地抬起头。

“我没想到有人会来,”米娅说,她把水壶放回灶台,它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有什么事吗?”理查德森太太的目光在公寓里扫过:珀尔的早餐盘子堆在水池里,地上摆了一排抱枕权当沙发,米娅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的地毯上搁着一块床垫。真是可悲的生活,她想,她们拥有的如此之少。接着她看到了一样她熟悉的东西,它就搭在两把不配对的餐椅的其中一把上:伊奇的外套。伊奇上次来的时候忘记拿了,小女儿的粗心大意突然令理查德森太太异常愤怒。伊奇竟然就像住在这里的一样,好像这里才是她的家,好像她是米娅的女儿,不是理查德森太太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