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4/4页)
白天的时候,她一直在谴责伊奇:忘恩负义的孩子,她怎么能这样做?找到她之后,禁足她一辈子——送她到寄宿学校,不,军校和修道院才更适合她,甚至气得问警察能否让伊奇坐牢。面对她的咆哮,虽然已经习惯了她对伊奇的责骂,理查德森先生和孩子们还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点头附和,因为这次不一样,伊奇突破了所有底线,他们也慢慢产生了某种预感——伊奇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警察正在寻找伊奇,他们发出了搜寻离家出走的孩子的通报,贴出了印有伊奇照片的公告,逐一排查伊奇的朋友和同学,寻找可能暗示她的去向的线索。但理查德森太太明白,可能知道伊奇去了哪里的人已经走了。街上的房子从外面看几乎都差不多,但住在里面的人却各不相同:有人快乐,有人悲伤,有人急于离开这里,到别处去寻找更好的东西——那些看似雷同的房门,遮挡住了各自不同的生活真相。
接近半夜的时候,一辆汽车驶过温斯洛路,亮着远光灯,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好像要前往什么重要的目的地。理查德森太太想,如果邻居们现在看到她坐在黑暗中的台阶上,大概会以为她疯了,但她头一次没有在意别人的想法,一整天来的怒火被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浇灭——如同下午的炎热转为夜间的凉爽——伊奇走了,她对伊奇的所有愤恨与不满被这个念头连根拔起,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女儿,她浑身冰冷,不由得发出一声尖锐细长的哀鸣,如同锋利的刀刃划过喉咙。
想到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流浪,她的心第一次裂成碎片,伊奇——那个给她惹了如此之多的麻烦,让她无时无刻不忧心忡忡的小孩,终于选择了远走高飞。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和自己完全不像,代表了她的反面,但伊奇继承了她母亲很久以前便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反抗火苗,与理查德森太太一样,伊奇对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深信不疑。理查德森太太想起——以后的许多年里,她会常常想起它——那张空鸟笼与金色羽毛的照片:那究竟是她自己的肖像,还是她女儿的?她本人是那只冲破笼子飞向自由的小鸟,还是束缚小鸟的笼子?
警察会找到伊奇的,她告诉自己,等他们把女儿带回家,她就能弥补过去的错误,虽然并不确定该如何弥补,但她确定自己会做出努力。假如警察没找到她呢?那么,她会自己去找,无论需要多长时间,无论岁月把母女二人变成什么样子,理查德森太太知道,她永远都能认出自己的孩子,她非常肯定。她会花上几个月、几年甚至一生的时间寻找女儿,仔细端详她所遇到的每一位年轻女性的脸庞,在陌生人的面孔中寻找那缕久违了的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