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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房子里摆了很多照片,有格里瓦斯将军和马卡里奥斯总统的,还有他们夫妇的结婚照片,马科斯、玛丽亚和赫里斯托斯婴儿时的照片。马卡里奥斯不再支持合并后,伊里妮越来越崇拜他。有时候格里瓦斯的照片会被冲着墙摆放。她解释说打扫过后忘记把相片翻过来了。其实她是希望丈夫不要牵涉任何暗杀行动,虽然她从来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很清楚格里瓦斯将军已经结束流亡,返回塞浦路斯。但她和她丈夫都不知道,赫里斯托斯已经加入了EOKA B队。

“过来喝咖啡。”她说着对马科斯笑笑。

伊里妮非常喜欢她的大儿子,而他也一向对母亲孝顺有加。

“妈妈,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累……”

这是真的,她的黑眼圈都出来了。伊里妮没睡好。过去几天,她醒来时比入睡前还要疲倦。她说这都是因为做梦。虽然那些梦毫无逻辑可言,而且纷扰烦乱,可她相信梦会给她启示。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辞藻,她都相信和平就在空气中。她对和平的体会无关政治局势,而是与气味有关。她的梦告诉她和平正饱受威胁。

与英国人的战争结束了,塞浦路斯共和国成立,乔治乌一家人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那段日子如田园诗一般:他们打理土地,享受村子里唯有鸟鸣声划破四下的宁静生活;跟随四季的转换,温度的变化,迎接甘霖降临大地。所有人都居有其所,土地的收成足以供养一切,他们和土耳其族邻居彼此温暖。生活里唯一的难题是如何减轻瓦西利斯的疼痛,他每天只能工作几个小时。

在希腊族塞浦路斯人导演的一起暴力事件中,他们的土耳其族邻居被害,和平不复存在,平静也被打破。虽然马卡里奥斯总统和其他政客达成了一致,可是,因为距离发生冲突的地方太近,伊里妮再也找不回内心的平静了。她常常做噩梦。从那个时候,他们搬离了村子。瓦西利斯每天开着小卡车回去料理田地,可伊里妮始终待在法马古斯塔。

马科斯跟着母亲走进凌乱的屋子,华丽的编织地毯上放着各种式样的扶手椅。看着这些,马科斯觉得刺眼。他理解为什么父亲乐意在家以外的地方待那么久,有时去照料他们的那片小农场,有时候去酒馆见见朋友,玩玩塔弗利双陆棋。这些都比待在家里更能令人放松。

马科斯把他自己的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物品不多,每件都有实用价值。那些小摆设能带给他母亲安全感,对他来说却相反。她曾经想铺一块花布在他的桌子上:“让你的屋子可爱一点。”可他就连这个也忍受不了。

“亲爱的,昨晚真是太糟了。”伊里妮说着把小小的咖啡杯摆在前面。

她经常和马科斯聊她做的那些梦。她丈夫睡起觉来就像个死人,对做梦这种事毫无兴趣。他一个小时前就出门了。

“昨天晚上我还梦到了愤怒的说话声,”她又道,“亲爱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肯定不是好事。”

她的儿子不会告诉她,让她不安的争吵声是真的,那是赫里斯托斯和他的朋友在吵架。这件事似乎不值得搅得她心烦。就算提到合并的话题,伊里妮也会避而不谈。她不希望她的儿子牵扯政治或暴力。在那可怕的岁月里,有人扬言要让塞浦路斯四分五裂,她相信他们此刻依然能够做到。纷争从未彻底解决。

马科斯轻抚母亲放在桌上的手。她的皮肤薄如纸,指关节上有一处擦伤。他用手指摸了摸伤口。

“怎么弄伤了,妈妈?”

“修剪藤蔓的时候擦伤的,”她答,“小伤而已。到了我这个年纪,伤口愈合得就慢了。”

马科斯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滑的皮肤。他父亲的手很粗糙,布满伤口,他不愿意重蹈覆辙。

马科斯定期找理发师理发(尽管他那丝绸般的头发留得长了些),理发期间,他也会找人修剪指甲。死皮都被清理干净,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指甲缝里一点脏东西也没有。用橄榄油做过日常按摩后,他的手看起来光洁无比,就像小孩子的手。对马科斯来说,这双完美的手宣告着他的成功,表示他拿过的最重的东西就是笔。

“!!!”

他母亲正在给咪咪科斯喂食。

“!!!我给你的那些植物怎么样了?”她问,和她的鸟儿说完话,紧跟着又和儿子说话,“你还记得给它们浇水吧?”

他笑了:“妈妈,你知道我不记得了。真抱歉。我太忙了……”

“太忙了,亲爱的,太忙了。连找个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噢,妈妈……”

这是他们之间的玩笑。她一直期待着。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儿子,可马科斯长得太帅了,很容易招人喜欢。她抚摸着他的脸颊,从他还是个婴儿开始,她就是这么抚摸他的,然后任由他握住她的手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