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75~1977年 14

在哈洛的住处,马丁·皮特–史密斯已经就寝,但他无法入眠。这是星期六,再过几分钟就是午夜了,这个星期发生了许多激动人心的事,而此刻便是其终点。

他认定睡眠不能强迫,就放松地躺在床上,任由思绪自由驰骋。

过了一会儿,他的头脑里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有时候,科学就像女人,往往在追求者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她才会松口;到了这种时候,她突然回心转意,没有任何迹象就突然屈服,张开双臂,任由身上的衣服滑落,奉献出她的一切。

马丁继续往下想。奉献出她的一切,接着就是高潮(女人是不是会用“春心荡漾”这个词呢?),这样一来,越来越多、之前还不熟悉的、只在梦里出现的事便不断变得更加清晰。

“我这是怎么了,想的竟都是肉欲?”他自问自答道:你清楚得很!是因为伊冯。在实验室的时候,每当她走近你的身旁,你的念头就会转到别的事情上,那可能是生物学,但肯定不是科学。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采取行动?

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个问题等会再想吧。

现在,马丁的思路又回到对科学的追求,以及那了不起的科学进展上来,这个进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噢,这个激动人心的突破开始出现的时间,仅仅是一年以前。

他陷入回忆,回想起那一刻以及更遥远的时光。

西莉亚·乔丹访问哈洛是两年前,那是1975年的事了。马丁依然记得,当时给她看色谱图的片子时向她解释道:“在出现条带的地方,就是肽了……你能看到两列深一点的线……至少有9种肽。”

但是当时存在着似乎无法克服的困难,首先从幼鼠脑中发现的肽混合物数量太少,以至于无法提纯进行试验。其次是这混合物中存在异物,这就是萨斯特里称之为“没有意义的”肽的原因。

提纯肽混合物的尝试仍在进行,但是其结果最多也只能说是杂乱无章,这似乎证实了萨斯特里的看法:提纯的技术,需要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哈洛的科研团队中,其他成员士气低落,对马丁提出的基本理论的信念也动摇了。

就在这个最低潮的时刻,事情有了转机。

经过耐心的工作,使用了大量幼鼠的大脑之后,他们终于纯化了部分物质。然后,这种新的浓缩混合物——相比之前,其中包含的肽较纯——被注入高龄白鼠的体内。

注射之后,那些高龄白鼠的识别力和记忆力几乎立刻就有了惊人的改善。迷宫试验清楚地说明了这点。

回忆到这里,马丁的脸上就露出微笑,他想起了实验室里的迷宫。

多少个世纪以来,迷宫都是供人消遣的。迷宫装置便是真实迷宫的微型仿制品。一般人进入迷宫后,不是转回原地就是走进死胡同,要折腾很久才能走出来。世界上最著名的迷宫,可能就是伦敦以西的汉普顿宫里的那个。那座迷宫建于17世纪,据说是为了英国国王威廉三世而建的。

在哈洛的实验室里,那个用胶合板制成的迷宫装置是汉普顿宫里的那座迷宫的缩小版,连细节处都极其相像,它是研究中心的一位科学家在业余时间制作而成的。当然,与汉普顿宫的迷宫不同,它是为白鼠准备的。

试验时,每次把一只白鼠放在这个装置的入口,必要时再戳它一下,让它自己找出口。出口处有食物作为奖励。观察白鼠获取食物的过程,并记录时间。

直到进行最近的一系列试验之前,其结果一直跟之前一样。不管幼鼠还是高龄鼠,它们第一次进入这装置后找出口都有困难,但最后总能找到。第二次重复这个步骤时,幼鼠能较快地出来吃到食物;第三次更快,依此类推。

显然,幼鼠每次都学到了一些东西,记住在哪儿该转弯,在哪儿不该转弯。

与此相对,高龄鼠要么是根本没记性,要么就是学起来比幼鼠慢得多。

在注射了最近获得的肽溶液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

注射后,高龄鼠学习、记忆能力都有了显著提高。它们第三或第四次进入这装置后,简直是一溜烟跑到底,很少有止步不前或走错路线的情况;而现在两组白鼠的表现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之后的试验都取得相同的结果,在一旁观察的科学家们非常激动。看到一只高龄肥胖的白鼠取得惊人的成绩后,有一两个科学家乐得叫出声来。拉奥·萨斯特里紧紧地握着马丁的手说:“天哪!你一直是正确的!你完全有资格对我们这些人说,我们是一群没有信念的人!”

马丁摇摇头。“我也快失去信心了。”

“我才不信。”萨斯特里说,“你总是这样绅士,不过想让我们这些下属好受一点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