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5/26页)

她死了,他想。更加可怕的是,有人抢在我前面了。有人摘下我的花,把花的香味弄到自己身上!他没喊出声音来,因为他所受的震惊太大了,但是眼泪是充足的,他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突然像一串串珠子从鼻子两旁滚了下来。

这时,德鲁从“四王位继承者”酒馆里出来,回家吃中饭,他顺便说起,第二参议已经在今天清晨带着女儿和十二头骡马搬到格勒诺布尔去了。格雷诺耶把泪水咽下去,跑开,横穿城市往林阴大道城门走去。在城门前的广场上,他停下来嗅嗅。他在纯洁的、没有接触到城市气味的西风中果真又发现了他的金线,虽然又细又弱,但是却很清晰,不易混淆,然而,这可爱的香味不是从通往格勒诺布尔的马路——西北方向——飘来的,而是从卡布里什方向——很可能是从西南面吹来的。

格雷诺耶向岗哨打听第二参议走的是哪条路。站岗者指着北边。不是去卡布里什的马路?或是向南通到欧里博和拉纳普勒去的另一条路?——肯定不是,站岗者说,他亲眼看到的。

格雷诺耶穿过城市跑回自己的小屋,把亚麻布、一罐油脂、抹刀、剪刀和一把橄榄木制成的光滑小棒装进旅行袋,刻不容缓地启程了——不是走通往格勒诺布尔的路,而是走自己的鼻子指引的路:向南。

这条径直通向拉纳普勒的路,沿着塔内隆山的支脉,穿过弗雷耶尔和锡亚涅河的河边洼地。这条路好走。格雷诺耶大步流星向前赶。当欧里博出现在他的右手边时,他从圆形山顶上的空气中嗅出,他差不多赶上了想逃避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到达了与他们同样的高度。他现在嗅出一个个人的气味,他甚至嗅到了他们骑的马的臭气。他们在西边最多半里的地方,在塔内隆山森林中的某处。他们的方向是向南,向着大海,正像他自己这样。

下午将近五点时,格雷诺耶到达拉纳普勒。他走进客栈吃饭,要个便宜的铺位。他说自己是尼扎的制革伙计,要到马赛去,在此过路。他还说自己可以在牲畜栏里过夜。他在那里一个角落里躺下来休息。他嗅到三个骑马的人越来越近。他耐心等着。

两小时后——天已经非常黑了——他们到达这儿。为了隐匿自己的身份,他们把衣服换了。两个妇女现在穿了深色衣服,戴上面纱,里希斯先生穿着一件黑色外衣。他冒充从宫中来的贵族;他说明天要到勒兰群岛上去,要老板在太阳出山时为他们准备一条小船。他询问除了他和他的人以外有没有别的客人住在客栈里?不,老板说,只有一个来自尼扎的制革伙计,他在牲畜栏里过夜。

里希斯打发两个妇女到房间里去。他自己到牲畜栏去,说还要从马鞍里拿点东西。起初他没发现那制革伙计,他不得不叫马夫提个灯笼来。后来他看见他睡在一个角落里的禾草上,盖着一条旧被子,头靠在他的旅行袋上,睡得很沉。他的外貌很不显眼,以致里希斯一瞬间获得的印象是:他根本不存在,而只是灯烛晃动投出的幻影。无论如何,里希斯此时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丝毫也不可怕,为了不打搅他的睡眠,他悄悄走开,回到屋里。

他同女儿一道在房间里用晚餐。他没有给她讲明这次奇特的旅行的目的,现在虽然她恳求他,可他还是不讲。他说,明天他会告诉她,她完全可以相信,他正在做和计划做的一切,对她最有好处,将给她带来未来的幸福。

晚饭后,他们打了几回牌,他都输了,因为他不看牌,总是不停地瞧着她的脸,以便观赏她的美丽而愉快的身心。将近九点,他把她送到她的房间,就是在自己房间的对面,他吻她与她告别,从外面把门锁上。然后他自己上床。

突然,他感到了昨夜和今天白天的劳累,同时对自己和事情的进展情况非常满意。一直到昨天,每当熄灯以后,闷闷不乐的预感都在折磨他,使他彻夜不眠,此时他全然没有了这种预感,无忧无虑地立即睡着了,睡眠中没有梦魇,没有呻吟,毫不抽搐,身体也不再不安地翻来覆去。长久以来,里希斯第一次睡了这么个香甜的、安详的、使人恢复精神的好觉。

与此同时,格雷诺耶从牲畜栏里他的铺位上起身了。他也对自己的事情的进展感到满意,尽管他连一秒钟也没睡着,他仍然觉得精神格外清爽。里希斯来到牲畜栏里找他时,他假装睡着了,以便使他由于没有气味本来就给人以心地善良的印象变得更加明显。此外,他与里希斯发觉他的情况不同,他通过嗅觉极为精确地注意到里希斯,里希斯看见他时心情的轻松,根本没有逃脱他的嗅觉。

因此在他们短暂相遇时,他们两人相互都对他们的善良深信不疑,只是有不正确和正确之分,情况正如格雷诺耶所发现的那样,因为他的伪装的善良和里希斯真的善良使他格雷诺耶感到事情的轻松——此外,即使里希斯处在相反的处境,他也完全会持有这种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