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秘密(第7/24页)

埃德加吃了一惊,脸都吓白了。“带你上床!”这对所有孩子来说,都是一句可怕的话,因为他们觉得,这句话是在大人面前对他们公然的轻蔑,是一种自我招供,是童年和小孩需要多睡眠的一种标志。可是这种羞辱竟发生在这么有意思的时刻,使他听不到这些闻所未闻的故事,这真是太可怕了。

“只听完这一个,妈妈,这个捕象的故事,就让我听完这一个吧!”

他开始乞求了,但立即想起了他作为大人的新的尊严。而他母亲今天也严厉得出奇。“不行,已经很晚了,快上楼吧!Sois sage(11),埃德加!男爵先生讲的故事明天我都详细地讲给你听。”

埃德加迟疑地站了起来,以前每次都是他母亲送他上床,可今天当着他朋友的面他不愿乞求,他那孩子气的骄傲使他起码还要做出自愿走开的样子。

“真的呀,妈妈,明天你全部讲给我听。全部!关于捕象的故事和其他的故事!”

“好,我的孩子!”

“马上,今天就要讲!”

“好,好,但是你现在去睡吧。走吧!”

埃德加自己也感到奇怪,他把手递给男爵和妈妈的时候,居然脸没有红,虽然喉咙里已经在呜咽了。男爵亲切地捋了捋孩子那浓密的头发,这使得孩子绷紧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接着他就赶快往门口跑去,否则他们就要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脸上滚下来了。

大象

母亲和男爵又在桌旁坐了一会,但是他们不再谈象和打猎的事了。孩子离开他们之后,他们的谈话气氛有一点压抑,有一点微妙不安的困窘。后来他们来到前厅,坐在一个角落里。男爵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神采飞扬,而几杯香槟酒又使她兴味盎然,所以谈话很快就具有了危险性质。本来男爵谈不上漂亮,他只是因为年轻,头发剪得短短的,一张棕黑色的精力旺盛的娃娃脸,很有点男子汉气魄,他那灵活而几乎是调皮的动作撩得她心猿意马。现在她乐于从近处看他,也不害怕他的目光了。在他谈话之中,逐渐有了一种使她略感困惑的放肆,有某种类似抚摸她身体的东西,有一种触及她的身体又迅速移开的东西,有某种捉摸不定的欲望,这使得她双颊绯红。随后他又轻快地笑着,无拘无束,像个孩子。这就使得这些细微的、轻浮的欲念好像是孩子闹着玩似的。有时她觉得该对他说句严厉的话。但是她生性喜欢卖弄风情,被这些淫猥的话儿撩拨得心痒难当,只想更多地消受。这种放肆的游戏使她感到销魂。后来她自己也模仿起来。她频送秋波,暗示允诺,完全沉湎在这绵绵情话和狎昵动作中,甚至容许他挨近。他的声音有时使她感觉到他那热乎乎的、战栗的呼吸正喷在她的肩头上。像一切赌徒一样,他们也忘掉了时间,完全陶醉在销魂的谈话之中。到了午夜,前厅里开始熄灯的时候,他们才猛然一惊。

一惊之下,她立即一跃而起,猛然感到自己太放肆了,竟干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她也是个玩火的里手,但现在她那已被撩拨起来的本能业已感觉到,火已玩到这个危险的人身边了。她战栗地发现,自己已不能再把握住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开始蠕动,看什么都很兴奋,宛如一个人在发高烧时的感觉一样。恐惧、酒和火热的话语在她头脑里回旋激荡,一种恼人的、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一生中这种恐惧在类似这样的危险时刻里曾经历过数次,但是都没有这一次那样令人头晕目眩,如此猛烈无情。“晚安,晚安。明早再见!”她急匆匆地说着,想逃遁而去。这倒不是为了逃脱,而是为了逃开此刻的危险,逃脱她自己心中一种新奇的、陌生的、欲推犹就的窘境。男爵轻轻抓住她告别时伸出来的手,吻着。不是通常的吻一次,而是用嘴唇从纤秀的手指尖一直到手腕,颤抖着吻了四五次。她感到他硬硬的胡须在她手背上戳得痒痒的,她起了一阵微微的哆嗦。某种温暖的、令人窒息的感情从手背上随着血液流贯了全身。恐惧甜蜜地袭来,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在发热。恐惧,这莫名的恐惧现在使得她全身战栗起来,她急忙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您再待会儿嘛。”男爵悄悄地说。可是她已经仓皇失措地匆匆跑走了,这个动作使她的恐惧和慌乱暴露得一目了然。现在她心里很兴奋,这也正是男爵的意图。她觉得,她的感情越来越不能解释了。残酷得灼人的恐惧在追逐着她,把她抓住,但就在逃开的时候,她同时又为他没有这样做而感到惋惜。她多年来下意识渴望的事情,很可能会在这种时刻发生。从前这种艳事她总是在最后关头把它摆脱开了,可对它的气息她爱得如痴如醉。这种巨大的、危险的艳事,这种不是转瞬即逝的撩人的调情。可是男爵很骄傲,不去捕捉这个良机。他对自己的胜利蛮有把握,因而不想在这个女人酒意朦胧、不能自持的时候把她弄到手。正相反,只有神志清醒时的斗争和委身,才会激起这个手段光明正大的赌棍的兴趣。她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他看到,她血管里火辣辣的毒药使她战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