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型战争(第14/32页)
女人之一说:“再加上钻石耳环,一万两千。”
“总共两公斤重的银质容器,”那男人说,“一万五。新人家里用的不锈钢和黄铜容器,又是五千。”
“蜜月开销。”女人之一说。
蜜糖坚定地说:“那要一万。”他向我解释:“新婚之夜的家具——小床、床垫、床单、枕头、两三罐糖果。还有新娘新郎在新婚之夜所穿的衣服。”
那男人说:“婚礼后一年间还得送礼。你得送衣服,给新郎穿的衣服。还要给新郎一枚戒指或一只手表。这项要求会在婚礼后提出。如果你送一枚钻戒,那么迪瓦里的礼物要花五千。”迪瓦里是年末的排灯节。“另外还有四五个其他节日,第一年中每个节日都得送两千卢比的礼物。把这些全部加起来看看。”
蜜糖轻轻摇着腰布覆着的双腿说:“一个半拉卡。”即十五万卢比。
我说:“我算的结果是十二万九千。”
蜜糖说:“到了实际开始用钱的时候,一个半拉卡少不了。”
我对那男人说:“可是你看起来这么高兴。”
他说:“应该高兴。我们认识那个男孩,是个好孩子。”
“如果有两三个女儿,要如何应付?”
那男人说:“中产阶级婆罗门女子不结婚的原因就在这里。她们选择就业。在婆罗门社群里,我们所有积蓄都花在女儿的婚事上。如果你有一男一女,那就可以相抵。如果你只有儿子,那可幸运了。
“男孩——所有这些东西都是给他的——男孩的父母亲说:‘我们让他受了教育,他现在赚的钱不少。’因此,为了补偿在男孩身上所花的钱,他们要利用这机会回收成本。”
这年头婆罗门男孩的境遇并不轻松。学校名额及政府职位要保留给弱势群体,给不可触碰者,给不可触碰者族群,给残障的退伍军人。现在有百分之五十的名额保留给劣势群体,有人还主张提高到百分之七十。那表示只有百分之五的名额开放给婆罗门。
那男人说:“所以我们只好迁移到别的地方,其他比较有前途的地方。”
迈拉波曾经因为它是马德拉斯两三个婆罗门地区之一而著称。现在,迈拉波的居民中只有百分之四十是婆罗门,其他是非婆罗门,甚至包括一些不可触碰者。这里难免会有房子出售,有钱人——但不一定是婆罗门——就买了下来。过去,村庄里有婆罗门的“阿格拉哈兰”,即专属婆罗门的区域,别人不得走入。现在这些都没了。婆罗门为了改善生活已经搬离乡村。他们离开那些村中的阿格拉哈兰,别人买下了他们的房子。剧变因而产生,但婆罗门不是会反击、示威或抱怨的人,外人也不知道发生过的剧变。
我说:“那么,泰米尔纳德将变成首陀罗的地方了。”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引起那男人一阵惊愕,蜜糖则夸张地以双手遮脸。
蜜糖说:“不要这样写。如果你写出来,他们会把你的房子烧掉。在这里不用‘首陀罗’这字眼,要用‘达罗毗荼’。知道他们怎么叫我们吗?在泰米尔语里,婆罗门的正确称呼是‘帕尔潘南’。他们想嘲笑我们时,就叫我们‘帕潘’。说‘首陀罗’这个词,就跟他们说‘帕潘’一样。”
那几个心里想着婚礼的人起身准备离去。即将举行婚礼的喜气使他们有几分轻松地谈着婆罗门的处境(尽管他们属于中产阶级,而且也易受伤害)。
他们走了之后,蜜糖一脸倦容。
他说:“你瞧,他们来个不停。我替人治疗,你知道吗?我用信仰替人治疗。我已经看过一两千人,每天要看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每天。”
他的腰布看来不干净,他的黄色背心也是如此。他松软肩膀上的皮肤有点潮湿。他一副未曾运动、身体有病的样子。
“你怎么给他们治疗?”
“给他们烧过的牛粪,念祷文,用关怀的话安慰他们。”
我感到困惑:他似乎对他为人们所做的事并不热切,口气中有倦意。
他说:“他们为了婚姻而来。”他意思是说,他们为了儿女或其他亲戚的婚姻而来征求意见。“我必须预测婚姻的未来。”
“你怎么做?”
“心里有什么灵感就告诉他们。”
他从面对我坐着的低椅起身,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背靠墙的椅子上。我们两人都背对着门。我们面对起居室兼卧室的蓝色墙壁,看着上面所挂的宗教图像,以及墙中央那个吊柜——其玻璃滑门后面是一堆杂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