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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男孩把经过告诉了她。她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透过窗户看着那妇人与男孩穿过花园,消失在房子的拐弯处。她依旧保持前倾的姿势,望着窗外的花园,听到两人走进屋内,穿过书房的门,登上了楼梯。她仍望向花园,视线落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上。她从卡罗莱纳带来的灌木幼苗当时不过火柴般大小。她和那个日后嫁给她曾侄孙并生下儿子的年轻妇人,就是在这座花园中相识的。那还是在1918年的时候,年轻的贝亚德和兄弟约翰仍在法国。约翰牺牲前,她在花园里打理花草,娜西萨每周都会从镇上到这儿来看望她两三次。“她和贝亚德早就定下婚约却从不告诉我,”老妇人思忖着,“就算有什么事她也很少会跟我提。”她心里想着,眼睛望着窗外的花园披上了一层暮光。她有整整五年没进过花园了。“任何事都很少说给我听。有时候我真闹不明白,她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到底是怎么攀上贝亚德这根高枝的。或许就是碰巧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了,就像她收到那封信一样。”那件事就发生在贝亚德回家前不久。一天,娜西萨到这儿待了两个钟头,临要走的时候把信拿了出来。信上没有署名,内容不堪入目,尽是些胡言乱语。她当时就劝娜西萨把这封信交给贝亚德的祖父,让他好好查一查写信的人到底是谁,非得好好惩罚一下。可娜西萨却不肯。“我把信烧了,就当没这回事。”娜西萨说道。“好吧,这是你自己的事,”老妇人说,“但这样的事决不能容忍。一位正派的女人绝不能被一个男人这样摆布,哪怕被信件骚扰也不行。正派的男人会信以为真的,会有所动作的。而且,如果你不做点什么的话,他还会故伎重演的。”“那到时候我会把信交给萨托里斯上校。”娜西萨说。她举目无亲,兄长也在法国。“难道您不明白吗?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竟然有人对我有这么龌龊的念头。”“我宁可让世人知道有人对我有这种龌龊的想法,然后因此被马鞭子狠狠地抽一顿,也不能叫他不受丝毫惩罚地这么继续下去。不过,这是你自个儿的事。”“我会把信烧了,就当没这回事。”娜西萨仍这么说。之后贝亚德回来了,没过多久娜西萨和他完婚,搬到这所房子居住。然后她有了身孕,孩子还没出生,贝亚德在一次空难中丧了命。接着他的祖父老贝亚德去世,孩子出生。两年过去了,老妇人才又想起向曾侄孙的媳妇询问,有没有再收到过那种信。娜西萨告诉她说没有。
于是从那以后,她们在这间大房子里过着安静的、没有男人的生活。她时不时会催促娜西萨再嫁,可后者总是淡淡地拒绝。就这样,两个女人和一个男孩一起度过了许多年,而老妇人坚持管那孩子叫他死去的舅舅的名字。一星期前的一个晚上,娜西萨有一位客人来吃晚饭。在得知来宾是个男人时,老妇人在轮椅上静静地坐了许久。“啊,”她暗自思索,“终于发生了。罢了,终究要发生的。她还年轻。要她孤零零地在这儿守着一个卧床不起的老太婆……唉,我不能非让她和我一样守活寡,我不指望她会那么做。她毕竟不是萨托里斯家的女人。她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和他们这些愚蠢自大的鬼魂没关系。”客人来了。她坐着轮椅被推到饭桌边上时,才看见他的模样。那男人秃顶,看上去年纪不大,长着一张机灵的脸,表链上拴着一把钥匙,上面刻着“φ、β、κ”等希腊字母,还有“哲学指导生活”字样。她不知道那把钥匙的含义,但立马就明白他是个犹太人。他和她说话时,她从气愤转为盛怒,好像发动攻击的蛇一般猛地朝椅背靠去,这一动作力量之大,足以将轮椅从桌边弹开。“娜西萨,”她说,“这北方佬来这儿做什么?”
三人就这么僵在亮着烛光的餐桌旁。后来,那男人打破了沉默:“夫人,如果连你们南方女人都和我们兵戎相见,北方佬早就死绝了。”
“你用不着对我说这些,年轻人。”她说,“你应该感谢上苍,和你的祖辈们打仗的只是南方的男人们。”接着她叫来伊松把她从桌边推走,连晚饭也没吃,甚至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也不准别人开灯。娜西萨端上楼来的饭菜,她连碰也不碰。她坐在昏暗的窗前,直到陌生的客人离去。
三天后,娜西萨突然神神秘秘地跑到孟菲斯,在那儿待了两个晚上。自从孩子出世,她还从来没有扔下他一个人过夜。无论是在离家前还是回来后,她连一句解释也没有。眼下,老妇人刚刚注视着她和儿子穿过花园,身上的衣衫还是湿漉漉的,好像是在溪水里待过的。
那男孩把经过告诉了她。他走进她房里,已换好干净衣服,头发虽已梳理齐整,但仍然潮湿未干。他走进房间来到轮椅边上时,她沉默不语。“我们下到溪水里了,”他说,“不过没有游泳,只是坐在水里。她让我指给她看能潜水的深洞。不过我们没游泳,我猜她不会。我们只是穿着衣服坐在水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她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