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4页)

车停了下来。我们下车沿着屋子绕到了厨房前面,但门是锁着的。洛厄尔跟拉塞尔说所有的门窗都是锁着的,连楼上的窗户也在我们住在这儿的最后一年装上了栏杆。我还没学会怎么从苹果树爬到卧室里,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唯一能进去的方法就是从狗屋爬到厨房里。我不记得我们养过狗,但很显然,我们以前确实养过一只叫塔玛拉·普雷斯的小猎犬。而且我和费恩都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我们还躺在她身侧睡觉,可在我两岁时她患癌症死了。这间狗屋跟其他狗屋不太一样,门闩在外面。

洛厄尔打开门,让我钻进去。

我不想钻。我很害怕。我觉得我们搬走肯定让这间房子受伤了,它肯定觉得自己被遗弃了。“这就是栋空房子,”洛厄尔鼓励我,“玛丽会跟你一起进去的。”就像我可以相信玛丽是个战士似的。

玛丽没法保护我。我想要费恩。费恩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嗨,”拉塞尔说,他竟然在跟我讲话!“我们还指着你呢,小屁孩儿。”

好吧,为了爱情。

我从狗窝爬进厨房,里面很黑,依稀透进来一些阳光,尘土颗粒在我身边跳跃、发光。这间厨房从来没这么空荡过。原来放餐桌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块烂油布,不过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更光亮顺滑了。我和费恩曾经有一次躲在了桌子底下,这样就没人发现我们用签字笔在地上画画了。要是知道我们画在哪儿的话,你现在还能发现那些画的痕迹。

这间空空如也的房子仿佛嗡嗡地把我围住,使劲地挤我,让我难以呼吸。我能感受到整间厨房的愤怒,但我不知道到底是这间房子在生气还是费恩在生气。我赶紧跑去给洛厄尔和拉塞尔开门,他们一进来我就觉得房子放过我了。那种愤怒感消失了,剩下的是极度悲伤的感觉。

他们两个在前面走着,悄悄地讲话,我听不到说的是什么,所以很怀疑他们,但一直紧跟着。我想念这里。我想念这里宽阔的楼梯,我们以前总是坐着豆袋椅从楼梯上滑下来。我想念这里的地下室,冬天这里总是有好多筐苹果和胡萝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可以自己随便拿,不需要征得大人的同意,只是你必须自己去黑暗的地下室里拿。可现在如果他们两个不下去,我自己肯定不敢下去,但如果他们两个下去,我也绝对会跟他们一起下去。

我想念这栋大房子以前的繁忙。我想念那个一望无际的院子。我想念那个谷仓,我想念那个马厩,里面堆满了破凳子、破自行车、杂志、摇篮车、婴儿车和汽车安全座椅。我想念那条小溪和火山坑,夏天我们就在那个火山坑里烤土豆、做爆米花。我想念我们为了做科学实验而在阳台上养的那一罐罐蝌蚪。我想念天花板上画的星群。我想念图书馆地面上的地图,我们可以带着午饭在全球旅游,在澳大利亚或厄瓜多尔或芬兰享用我们的午餐。惠特曼的诗句“我的手掌覆盖各大洲”用红色的字弯曲地写在地图最西边的角上。我的手掌连印第安纳都盖不过来,但是我可以根据形状找到印第安纳。之后我就希望能认识地图上的字。我们搬家之前,妈妈一直在用爸爸的数学书教我学数学。“两个数字相乘得到一个数字。”

“真是一场畸形秀。”拉塞尔说,让我一下子对他好感全无。真是垃圾。新房子里我的房间要比这里的房间大。

“草坪上还连着电吗?”拉塞尔问。虽然现在前院开满了蒲公英、金凤花和三叶草,但你仍然能看出来以前这里是一片草坪。

“说什么呢。”洛厄尔说。

“我听说要是你踏进草坪,就会触电。据说为了不让人们踏进草坪,整个草坪都是通电的。”

“不是的,”洛厄尔说,“这就是个普通的草坪。”

梅丽莎终于看完了电视剧,才注意到我不见了。她在附近仔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我,直到比亚德夫妇发现洛厄尔没去上学,催她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不得已取消了他的课,回到家发现车不见了。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对我们强调我们不仅给他带来了麻烦,还给一整个班的学生都带来了麻烦,好像爸爸不去上课不是这些学生们这周最高兴的事情一样。

我们一回来,爸爸就把我从汽车后座上抱出来,也没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可就算他不问我也一直在跟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