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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没有把真相都说出来。但要是撒谎的话,我不可能感到那么伤心。
我躺在床上,脚上盖着妈妈的外套,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做饭的声音、讨论体育运动的声音、每次节日聚会妈妈都会和奶奶讨论爸爸酗酒的声音、电视上重播的年轻骨感的弗兰克·西纳特拉唱颂歌的声音。我强迫自己回顾那段恐怖的记忆。我想看看那段记忆里有没有什么破绽。我看到自己在看我自己,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我知道了我到底是谁。
尽管我脑子中的屏蔽记忆仍然十分清晰,正试图用高效、有针对性的数学逻辑替换掉完整的记忆,尽管一些研究证明性格并不能决定行动,尽管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可能是一个被外星人操纵的无脑机器人,但我知道那只猫的故事并不是我编出来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之后我就睡着了。要在以前,爸爸妈妈会悄悄把我抱到车上,然后开车回布鲁明顿,再把我抱进卧室,一路上都不会吵醒我。这就像是个圣诞奇迹,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我会待在家里,洛厄尔和费恩也在。
我本来打算那天晚上告诉爸爸妈妈洛厄尔的事情。在经历了这一番痛苦的灵魂式搜索之后——我猜或许我并不需要坦白——在车上的时间正是坦白的好时机。但爸爸喝醉了,系上安全带后就倒头大睡。
第二天就没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忘了为什么,应该跟妈妈的情绪有关。之后我的成绩到了,刚好可以借此转移注意力,但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所以等到还有几天就要走的时候,我才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我们当时正坐在餐桌旁,阳光透过后院露天平台上的法式门窗洒进来。不过后院的树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阳光几乎没有照进房间里。偶尔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们就趁机晒晒太阳。我们能看到的动物只有饲鸟具上一群很乖的麻雀。
我早就提过洛厄尔的到访了,这里就不再重复,我会讲一些之前没讲的东西:哈露、以斯拉、加州大学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两次进监狱、吸毒、酗酒、肆意破坏。我当时就想父母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所以我就从故事中间开始讲起又在故事中间结束了。我主要讲的就是我和洛厄尔在贝克广场聊天吃派的那个夜晚。
关于那一夜的事情,我的讲述很详细。我没隐瞒我对洛厄尔精神状况的担心,也没隐瞒他对爸爸的研究的不满和他对虐待动物行为的批判。这次对话对爸爸很残忍。因为当我讲到费恩的时候,我们没法再忽略费恩现在不在也永远不会再在农场里住的事实,她离开了我们家,等待她的是一辈子的痛苦和囚禁。我不记得我当时具体是怎么描述的了,但爸爸指责我不应该揪住这一点不放。“你当时只有五岁,我该怎么跟你说呢?”就好像这件事情的罪恶根源是他当年编造的那个故事一样。
当他们听到洛厄尔本来很想去读大学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垮了。洛厄尔很想回家这件事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所以其他事情都得过会儿再说。餐桌上洒满了眼泪。妈妈把她用过的卫生纸撕成了碎片,用最大的一片擦鼻子抹眼泪。
他们也跟我说了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掌握新信息的人。让我最震惊的是,爸爸妈妈都坚持认为我是他们再也不提费恩的原因,我是没法接受这件事的人。他们说每次我一听到费恩的名字就会发疯,抓自己一直抓到流血,把头发一根根连根拔起。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意见很统一:多年来他们一直试着跟我谈费恩,但我却不让任何一个人提到她。
之前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洛厄尔说费恩爱爆米花,也爱我们,另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洛厄尔因为妈妈没有准备好谈费恩而离家出走——爸爸妈妈跟我理解的竟然是不一样的。他们说我才是那个哭着让他们闭嘴的人。每次一提到费恩我就会说他们提到费恩让我很伤心,然后就大哭大闹,直到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到洛厄尔离家出走。
爸爸妈妈这么说,让我之前的很多记忆都变得不准确。我不再去想这件事,但这是因为事实自证制度的存在,而不是因为我相信了他们的说法。
除了我所谓的疯狂,爸爸妈妈在知道我因为费恩离开而责备我自己的时候,也很吃惊。他们说尽管当时我指控费恩让他们很头痛,但没有父母会因为孩子杀了小动物而把孩子抛弃。费恩被送走不是因为那只小猫。那只小猫只会像洛厄尔说的那样给费恩带来麻烦,但他们会努力让费恩不碰小动物,而不是把费恩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