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豆 当子体醒来时(第4/7页)

“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自然地裂开。”男高音似乎很开心地说。

“就会有东西出来。”男中音用有力的声音说。

“什么东西。”少女问。

“会出来什么呢?”声音很轻的小小人说。

“出来就知道啦。”低音小小人说。

“嗬嗬——”负责起哄的小小人嚷道。

“嗬嗬——”其余六个小小人齐声附和。

小说的文体里,漂漾着一种奇异而独特的阴暗感。青豆发现了这一点,微微皱起了眉。这是个富于梦幻色彩的童话般的故事,它的脚下却流淌着肉眼看不见的宽阔的暗流。从那朴素简洁的语言中,青豆能听出不祥的余韵。隐含于其中的,是暗示某种疾病到来般的阴郁。那是从核心静静腐蚀人的精神的致死的疾病。而将这种疾病带来的,是合唱队般的七个小小人。这里明确地含有某种不健全的东西,青豆想。尽管如此,从他们的声音中,青豆还是能听出像宿命般接近自己的东西。

青豆从书中抬起头,想起了领袖在临死前提到小小人的话。

“我们从远古时代开始,就一直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早在善恶之类还不存在的时候,早在人类的意识还处于黎明期的时候。”

青豆继续阅读这个故事。

小小人和少女继续干活,几天后,空气蛹已经变得像一只大型犬那么大了。

“明天惩罚就会结束,我要从这里出去了。”天快亮时,少女对小小人说。

七个小小人默默听着她说话。

“所以不能和你们一起做空气蛹了。”

“那太遗憾了。”男高音小小人用万分遗憾的声音这么说。

“有你在,帮了我们许多忙啊。”男中音小小人说。

尖嗓子的小小人说:“不过,蛹差不多做好啦。再添上一点点就够啦。”

小小人排成一行,用测量尺寸般的眼光,眺望着做了这么多天的空气蛹。

“还差一点点。”哑嗓子的小小人像领唱单调的船歌般地说。

“嗬嗬——”负责起哄的嚷道。

“嗬嗬——”其余六个附和道。

十天的隔离惩罚结束,少女回到了“集体”中,再次开始清规戒律繁多的团体生活,没有了一人独处的时间。当然不能和小小人一起制作空气蛹了。她每晚入睡前,就会想象围坐在一起、将空气蛹不断做大的七个小小人。无法再想象别的事情了。她甚至觉得,那只空气蛹真的完全钻进了自己的脑袋。

空气蛹里面到底放着什么?时机到来,空气蛹砰然绽裂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中出现?少女一心想知道。不能亲眼目睹这个场景,她无比遗憾。自己为制作空气蛹出了那么多力,应该有资格见证这个场面。她甚至认真想过能不能再犯什么错被隔离惩罚,被送回土仓里去。但就算这样费尽苦心,小小人也可能不会再出现在那个土仓了。死山羊也被运走,不知被埋到哪儿去了。它的眼睛再也不会在星光下闪闪发光了。

小说叙述了少女在共同体内的日常生活。规定的日程,规定的劳动。作为年龄最大的孩子,她要管束年龄小的孩子,照顾他们。俭朴的伙食。临睡前父母读给她听的故事。一有空闲便听的古典音乐。没有污染的生活。

小小人来访问她的梦境。他们能在自己喜欢的时间钻进别人的梦境里。空气蛹快要裂开了,不来看看吗?他们邀请少女。天黑后,别让其他人看见,拿着蜡烛到土仓里来。

少女抑制不住好奇心,下了床,拿着准备好的蜡烛,蹑手蹑脚地来到土仓。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空气蛹静静放在地板上。它比最后一次看到时又大了一圈。全长大概一百三十或一百四十厘米。轮廓勾勒出美丽的曲线,正中央形成漂亮的凹陷,那是小的时候没有的。看来小小人在那之后拼命干活来着,而且蛹已经开始绽裂,纵向裂开了一条缝。少女弯下腰,从那儿往里看。

少女发现,在蛹内的是她自己。她望着自己光着身子躺在蛹内的身姿。她在那里面的分身仰卧着,闭着眼睛。似乎没有意识,也没有呼吸,像个偶人。

“躺在那里的,是你的子体。”声音沙哑的小小人说。还咳嗽了一声。

回头一看,七个小小人不知何时排成扇形站在了那里。

“子体。”少女无意识地重复道。

“而你被称作母体。”低音的说。

“母体和子体。”少女重复道。

“子体担任母体的代理人。”声音尖利的小小人说。

“我分成两个人吗。”少女问。

“不是。”男中音小小人说,“并不是你分成两个。你从头到脚都是原来的你。不必担心。说起来,子体只是母体心灵的影子,只是变得有了具体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