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3/8页)

我是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最伟大的作家、世界一英里赛跑冠军、玫瑰杯以及纽约巨人队无可匹敌的橄榄球签约职业球员,此时,纽约每家报纸都主动让我挑选报社里任何一种工作,还有什么?成为网球明星?

突然,我从这场黄粱美梦中醒了过来,意识到我所要做的是回到门廊里,再次观看星星,我凝视着星星,它们依然只是茫然地看着我。

也就是说,我突然意识到我所有的抱负,不管它们结果如何,当然了,你能从前面的叙述中看出,结果都相当平庸,容我打个比喻,再次援引梭罗的话,人类呼吸和“幸福星星叹息”之间的空间无论如何都是无关紧要的。

无论我做什么事,在什么时候做,在什么地方做,与什么人做,都无关紧要;就像我说过的那样,生活是有趣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全都疯了,除了下一顿美味佳肴和下一次甜蜜睡眠,我们没有其他事可以为之奋斗。

啊,苍天里的上帝啊,这个世界多么笨拙,多么让人手足无措,多么愚蠢可笑!人们竟然以为他们能够从这里或那里,这处或那处,得到任何东西,在这过程中,以神圣坟墓腐烂的名义使他们神圣的坟墓腐烂。

化学闪学 [12] ……橄榄球、什穆 [13] 球……战争一定已经渗入我的骨髓。

当我从胡思乱想缓过劲来,抬头仰望满天繁星时,听见我母亲和表妹仍然在厨房里喋喋不休,谈论茶叶的事情,甚至听见我父亲在大街对面的保龄球场里高声喊叫,我意识到,要么我疯了,要么这个世界疯了;我选后者。

当然,我是对的。

不管怎样,我父亲还是去了纽黑文,开始干起了西黑文的那份工作,悠闲地干着,或者让其他人干这份工作,他在纽黑文的黑人贫民窟里为我们找了一间“公寓套房”。倒不是我母亲或父亲或我自己忌讳黑人,愿上帝保佑他们,而是套房的地板上满是碎玻璃和大便,窗户破烂,各种空瓶,灰泥斑驳,各种机件。我和妈妈从洛厄尔一路上跟着搬运卡车,然后搭乘纽黑文火车,黎明时刻到达那里,太阳升起时,铁路调车场上空飘浮着一股带着霉味的迷雾,我们走过一条条滚烫的街道,来到这个位于三层楼的垃圾“套房”。“你爸爸疯了吗?”妈妈说。母亲已经忙碌了好一阵,打包装箱料理事务,甚至奔下楼梯追赶可怜的蒂·格里斯,我们的猫咪,结果从楼梯上滑倒(在格肖姆大街),摔伤了她的臀部和一条腿。现在她到了这里,满怀希望,涂脂抹粉,坐了一夜火车,从洛厄尔出发之后,一路上火车开开停停,停靠伍斯特地区或是什么地方那些没完没了的荒唐的车站。现在她来到这里,发现这种房子甚至洛厄尔或塔什干最低贱的房东也不会租给最懦弱的库尔德人或外蒙古最傻大粗的可汗人,更不要说租给习惯居住打蜡地板公寓和庆祝圣诞节的法裔加拿大人了,他们拼命苦干,为的就是有个好居所。

于是,我们打电话给爸爸,他说他也不太清楚,他说他会给一位纽黑文的法裔加拿大房地产经纪人和搬家公司的人打电话,看看我们能找到什么样的房子。结果,法裔加拿大“奶酪”搬家公司在西黑文离萨文岩石公园不远处的海边有一栋小屋。此时,我们的家具搁在纽黑文的仓库里。我的小猫咪蒂·格里斯在路上某个地方从盒子里跳了出来,在搬运工人们停车吃饭的时候,永远消失在新英格兰的树林里。在仓库里,他们生搬硬推我们的家具,我看见妈妈梳妆台的抽屉摇晃了出来,里面的女用短灯笼裤、十字架、念珠、橡皮筋、玩具等一目了然;我突然想到,当人们离开家园,落入一帮不知好坏的家伙们的手里时,他们真是一筹莫展。不过,这位法裔加拿大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他操着动听的法裔加拿大人的口音,满怀希望地说:“嗨,打起精神,là bas(那边 ),我们把这东西弄上卡车,下不下雨没关系,”——外面正在下倾盆大雨——“走,到你们海边的新屋子去。我租给你们每月六十美元,有那么沮丧吗?我们甚至应该买一瓶酒,一路上抿几口,都上卡车。”那人,然后爸爸,然后我,都一齐挤在门边,妈妈挤在我和爸爸之间。我们冲进雨里。我们开车前往长岛海湾的海滨,小屋就在那里。

他们停妥了卡车,来了其他法裔加拿大的搬家人员,好家伙,他们开始卸下所有的东西,匆忙把家具统统搬进屋里。这是一栋两层楼房子,楼上有三间卧室,还有厨房、客厅、取暖设备,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高兴之余,也许因为喝了酒有点兴奋,我穿上游泳短裤,越过淤泥,冒着海湾刮来的狂风暴雨,奔向海滩。啊,灰色的巨浪滚动着,浪花飞溅,惊心动魄,这使我回想起了某些往事,也幻想着未来的某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