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第10/14页)

我拿了电话本,给他在十四街的印刷工厂打了电话,此时他在纽约市工会当排字员。父亲来接电话了,我说:“我只需要一百五十美元的保释金,做一个五千美元的保释,然后就可以回家。一切都没事了。”

“哼,对我来说不是一切没事的。没有一个杜洛兹卷入过谋杀案。我告诉过你,那个小淘气鬼会让你卷入麻烦的。我不会借给你百元大钞的,你见鬼去吧,我得工作了,再见 。”砰!电话挂了。

格吕梅检察官再次出来说:“那个约翰妮姑娘怎么样?”

每次我卷入事端,纽约警察似乎都对我的女朋友更感兴趣。

在渐趋昏暗的暮色和大雨中,我和便衣警察开车前往贝尔维陈尸所。我们停好车,走出停车场,在办公桌前停了下来,匆匆翻阅了一阵文件之后,出来了一个莱斯博斯岛的独眼女人,她围着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工作裙,说:“好,准备好上电梯了吗?”

上 电梯?是往下乘 吧!我们随她一起往下走,迎面扑来一股人类粪便的臭味,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屎味,十足的屎味,一直往下走,进入贝尔维陈尸所的地下室,那女人的一只眼睛盯着我看,正如约翰·霍姆斯 [36] 所说,恶狠狠地。天哪,我迄今依然讨厌那个女人。她就像希腊神话中那个骗你越过冥河 [37] 进入地狱区域的人物。她很像那个角色,而且是个女人,肥胖阴险,身上的那件工作服就像魔鬼的化身在地狱镇里鬼王别西卜 [38] 的集市上裹的罩衣,甚至更可怕:如果她在凯尔特人或奥地利人的某个庆典上,围绕着五朔节花柱边唱边跳舞,那么,我敢打赌,这簇花柱将活不过第二天。

是的,先生,我们被她领着,很不情愿地来到贝尔维陈尸所地下室的底层,穿过许多贮藏柜,你也许会想这些柜子是由蓝眼睛的比利时裔女主管们管理的,不是的,管这些柜子的是个大个子爱尔兰人,身穿无袖贴身内衣,在过道上咀嚼着三明治或什么东西,从雨水淋淋的陈尸所地下室门道里轻快地走过来,在那里,我看见一辆救护车后门敞开着,有些家伙慢慢从车上挪下一个装着尸体的盒子,他说:“看哪具尸体?”

“我们来辨认一百六十九号,”我的警察说。

“就在这边,”他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走到一百六十九号尸体跟前,猛地拉开门,就像我打开文件柜那样,所有的文件都用樟脑丸保存,只是在这里,旧档案是可怜的弗朗兹·米勒真实的尸体。他在哈得孙河上漂了大约五十小时之后,遗体泡得肿胀起来,成了青紫色的,不过他的红胡子还在,身边放着熟悉的运动衫,还有他的凉鞋。

我敢肯定地说,他看上去像一个胡子拉碴的族长,仰面躺着,胡子向上撅起,令人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使他的身体变成了青紫色的。

他的阴茎依然保全着。

一七

“就是他,红胡子,凉鞋,衬衫,脸已经认不出来了,”我说着转过脸去,但是那个管理员继续啃着他的三明治,当我说话的时候,他对着我一边龇牙咧嘴地笑,一边高声嚷道(牙齿上粘着三明治的奶酪):“怎么,年轻人,从没见过男人的鸡巴?”

如今,我想这种事情不会让我感到厌恶。如今,我甚至也许能够当验尸官。如果你去纽约贝尔维陈尸所,看到所有那些不同的贮藏柜,来吧,写一首诗歌,描写大城市火车里无穷无尽的死亡。

我被送回布朗克斯监狱,我进了监狱,雨点打在紧靠窗外的扬基体育场上,像打鼓一样叮叮咚咚,我们都进入了梦乡。

当他们电视直播在扬基体育场举行的球赛时,你从本垒板后面看到旗子在右外场看台上迎风呼啦啦飘扬,再往远处看是那个盒形建筑,白色,它是布朗克斯歌剧院,人们“唱歌”的地方。事实上,我们甚至能从那边的高处观看球类比赛,身后是所有那些判刑一百九十九年的囚犯,尽管我们分不清究竟是米基·曼特尔 [39] 还是泰·科布 [40] 上场击球,也许那是长着八字须的阿布纳·道布尔戴 [41] 本人在击球,如果带着葫芦,他应该就顺着河漂流下去了。

陶渊明是中国伟大的诗人,诗词创作比毛泽东强一百倍。陶渊明说:

凄厉岁云暮,拥褐曝前轩。

南圃无遗秀,枯条盈北园。

倾壶绝余沥,窥灶不见烟。

诗书塞座外,日昃不遑研。

闲居非陈厄,窃有愠见言。

何以慰吾怀,赖古多此贤。 [42]

陶渊明,公元372—427年

一八

早晨,总闸打开所有单独牢房的门,难友们晃悠着走出囚室四处散步,走到监狱的底层,那里正在进行扑克游戏;悠闲走过中国佬的牢房,两个头发上系着丝袜的中国兄弟整天在牢里为唐人街的家人熨衣服:他们两人都是被判有罪的杀人犯,但两人中只有一人是有罪的,可是两人谁也不愿说出谁杀了人——父亲的叮嘱。(姑娘,可口可乐瓶子。)扑克游戏一天到晚进行着。甚至有一个黑人“模范犯人” [43] ,他帮别人刮胡子剃头发,说“模范犯人”,我的意思是,我猜想,尽管没有任何防范自杀的措施,狱方还是允许他使用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