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第6/14页)
在靠近阶梯底部的灌木丛里,我说:“我假装在这里小便,非常焦急地环顾四周,以引起任何旁观者的注意,你就将眼镜和匕首掩埋起来。”天哪,我这全凭本能直觉,前世里,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学会了这一套,我肯定不是在今生今世学会这些的,不管怎么说,他就那么掩埋了,踢掉一些泥土,把眼镜放进去,再踢些泥土覆盖在眼镜(很惨,眼镜没有边框)上面,再在上面盖了些有叶子的小树枝。随后,我们继续往前走,双手插在口袋里,身上只穿了T恤衫,我们两人朝哈莱姆的酒吧走去。
在一百二十五街的一个酒吧前面,我说:“你瞧,那里,地铁闸门,那玩意挺好,钱不断往里落,小孩子把泡泡糖粘在长棍的尽头,然后从闸机里粘钱。把小刀从闸口里扔下去,我们就去这家斑马线雅座酒吧,喝一杯冰镇啤酒。”他按我说的方法做了,现在不是躲躲藏藏,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引人注目地跪在闸门前,用他僵硬的手指戏剧化地将小刀扔进闸机,好像这不是一件他真正想掩饰的东西。小刀落下去了,碰到了格栅,卡在那里,他踢了踢闸机,小刀坠落六英尺,落入底下的泡泡糖纸和垃圾堆里。不过,看见的人没人在乎这事。这把小刀,我想是他十四岁得到的童子军小刀,他参加童子军是为了学做木工活,可遇到了萨德侯爵 [23] 式的童子军团长,这把小刀现在也许躺在一堆丢弃的海洛因、大麻、其他刀等东西的中间。我们进了空调酒吧,坐在凉快的旋转凳子上,叫了冰啤酒。
“我肯定会坐电椅的。我会在新新惩教所 [24] 被电椅处死的。电死你们这些罪人,伙计。”
“咳,别这样想,威尔说得对,这是一个为你该死的一生辩护的问题,从——”
“——还记得上周我们与塞西莉和约翰妮一起看的那部电影吗?《大幻影》?让·迦本演农民士兵,戴着白手套的克劳德·勒布里斯·德拉梅德 [25] ,或者不管他的名字叫什么,他们从德国集中营一起逃脱?你是迦本,你是那个农民,至于我呢,我的白手套开始磨损了。”
“别这么说,我的祖先是布列塔尼男爵。”
“你这家伙满口胡言,即便这是真的,我也不会把它当真,因为我明白他们一定是那种农民习气很浓的男爵。”不过,他说话的口气是那么和蔼,声音那么柔和,我并不见怪。“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一醉方休,甚至借些钱,然后到了傍晚我就去自首。我会去母亲姐姐的家里,像神灵启示的那样。我肯定会坐电椅的,我会被电椅处死的。他死在我的怀抱里。这就是弗朗兹·米勒的故事,他不住地说,就这样完了,事情就这样发生在我的身上。他说‘发生’,听清楚了,好像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我应该待在我的出生地英格兰。我刺破了他的心脏,这个部位,十二次。我在他身上系了很多石头,将他推入河里。他双脚朝天倒着漂走了。他的头在水下。船只在他的身边驶过。我们没能登上布鲁克林那艘该死的船。我们错过那艘轮船之后,我就知道事情不妙。那个该死的大副,一头红发,像米勒一样。”
“要不我们乘地铁去市中心看一部电影什么的?”
“不,我们乘出租车去看我的精神科医生。我要向他借五美元。”我们走上街头,叫了迎面驶来的一辆出租车,前往公园大道,进入一个豪华门厅,乘电梯上楼,他进屋去跟他的精神科医生坦白,我在外面等他。他拿着五美元出来说:“我们走,他不管我的事。我们快点走,绕过街角,向南到莱克斯去。他也许不相信我的话。”
我们继续步行,来到第三大道,看见影院门口挑出的遮篷上预告放映《四根羽毛》。“我们进这家影院。”我们进了影院,正好赶上电影的开头,正是广告上所说的J·阿瑟·兰克 [26] 的作品《四根羽毛》,故事里有个家伙叫哈伯德。在对白里听到这个名字,我俩都皱眉蹙眼。电影是彩色的。突然,成千上万头发怪异蓬乱的斗士 [27] 和英国士兵在喀土穆 [28] 附近的尼罗河战役中不分方向地乱砍乱杀。
“他们成千上万地屠杀他们,”克劳德在昏暗的影院里说。
九
我们出了电影院,慢慢沿着第五大道朝现代艺术博物馆走去,克劳德停住脚步,略有所思地站在阿梅德奥·莫迪里阿尼的一幅肖像前。一个可疑的人站在后面密切注视着克劳德,在他四周转悠一会儿,再次靠近多看他一眼。克劳德要么注意到了要么没有注意到,但是我注意到了。我们在切利特丘 [29] 著名的绘画《隐藏隐藏》前停了下来,对所有那些画笔细微的润色,小子宫、小胎儿、从盛开花朵里流出的精液津津乐道,几十年,或者十多年后,这幅出色的画作被大火毁了。随后,我们向南穿过时报广场,来到全国海员工会大厦,我想只是出于怀念的心情。克劳德说:“你的那个沙巴斯过去常常在纽约和洛厄尔街头与你一起闲逛,还有他所有的诗歌,比如《喂,那里的人们》和《我们不再流浪》,真希望过去就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