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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在远方,”一个声音说:“我虽离你们如此遥远,但永远与汝等同在。借由你内心声音的音调,倾听我。动动你的唇,跟着我吧。”
我含糊地说着,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就像那些为人修饰瘪脚配音,以便将品质改善到足以转成音乐带的失意录音师。
“随着嘉娜入睡,随着清晨来临,”我以那个声音的腔调说:“光阴无法持续,但我们仍能咬紧牙关忍受。”
随即一阵沉默。感觉仿佛我能在荧幕上读到自己的思绪;它是无形的,因此无论我的眼睛是开或阖,心目中与外面世界的影像一模一样。此时我再度开口。
“当上苍意欲见到自身无穷大的反射光影,再造祂在镜中所见的自身影像时,祂创造了这个宇宙。因此,映入森林便令吾人瞻寒的月亮,透过我们在电视与电影屏幕上看见的大量影像,如清晨的大草原、耀眼的天空、湍急冲刷岩岸的清澈流水,渐渐成形。以前,月亮孤零零挂在漆黑夜空,就像电视的命运一样。到了夜里,人们很快入睡,关掉电源,电视只能孤单地在客厅唱独脚戏。以前月球曾经和其他万物共存,然而没有人见过它们。物体缺乏灵魂,就像没有银色衬底的镜子无法反射。你懂这个道理,一路上你看得够多了。没有人会对这无灵性的宇宙再看一眼,所以这个例子可以让你学到教训。”
“老板,在那里!”其中一个带着扁钻的弟兄说:“那就是炸弹爆破的时间点。”
我从他们的对话中推测,他们在电视里安置一枚炸弹。我会不会搞错了?不,我猜对了。那是某种映像炸弹,当耀眼的天使影像出现在荧幕上,炸弹就会引爆。我知道自己是对的,因为除了对映像炸弹的好奇心之外,一股罪恶感在我心中汹涌。另一方面,我又不断想着:“一定是这样。”或许,届时将出现下面的情况:到了早上,当商人们一个个迷失在荧幕上的神奇影像中,讨论天使、光线和时间概念之际,那枚炸弹顺利引爆,如同车祸那般精准;而在这一刻,时间将从那些挣扎求生、反抗、共谋但濒死的人身上源源涌出,猛烈扩张出荧幕,映像为之冻结,在那个瞬间停留。我知道自己可不想被炸死,也不想因心脏病发送命,反而想在真实的车祸中丧生。或许是因为,我想,在那撞击的一刻,天使会在我的眼前现身,倾身过来轻语生命的奥秘。什么时候,噢,什么时候,噢,天使啊?
我仍在荧幕上看见一些影像,它是某种无色的光束;或者,那就是天使,我无法确认。目睹爆炸后的余殃,就像先行预见死后的生命。我很兴奋,能借此难得机会看见自己解说荧幕上的影像。我是不是仅不断复诵别人的话?或者,这只是一群灵魂在发表来生的集体感受?我们是这么说的:
“当上苍把祂的灵魂吹向万物,亚当亲眼看见了。我们看见物质的真正面貌,没错,一如孩提时代一般。但在眼前那个不反射的镜子中,我们无法看到真貌。我们曾是快乐的孩子,为眼见的物体命名,并眼见任何有名字的物体。那时,光阴是光阴,危险是危险,人生就是人生。我们拥有真正的幸福,但撒旦不乐见我们快乐;因此,被激怒的撒旦策画了一个‘大阴谋’。大阴谋的其中一位爪牙叫作古腾堡,大家知道他是印刷业者,许多人争相模仿。这家伙利用一种方法复制文字,超越了勤奋手工、有毅力的手指与严苛的笔所产生的文字。这些复印的一落落文字、文字、文字,如同散落老远的一串念珠,亦如脱缰野马源源涌出。文字像饥渴、狂乱的蟑螂,侵入一块块肥皂的包装纸,进攻鸡蛋盒,涌入我们的大门,大举涌上街头。因此,过去不可分离的文字与物体,如今互相对峙。当月光问我们,何为光阴、人生、悲伤、命运与痛楚,我们像考试前才熬夜死记课本的学生一样迷惑,虽然我们心中曾经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有个笨蛋说,光阴是喧嚣;另一个蠢蛋说,意外是命运;第三个呆瓜说,人生是一本书。你可以看见,我们都很迷惑,我们都等待天使在耳边轻吟正确答案。”
“阿里,我的好孩子,你信真主吗?”坐在紫色椅子上的男人打断我。
我认真思索着。
“我的嘉娜还在等我,”我说:“她在饭店房间里。”
“真主是每个人的甜心[5]。”他说:“就去和你的至爱结合吧,不过明早要去‘维纳斯’理发店刮个胡子。”
我出了门,走入温暖的夏夜。我对自己说,炸弹就像意外,也是个幻梦,你永远不知道它何时出现。我们是可悲的输家,显然,我们输掉那场名为历史的赌局;而现在,我们沦落到要在未来几个世纪相互轰炸抨击,希望说服自己,我们是赢家,品尝到胜利的滋味。我们在齿轮箱、古兰经卷册、为真主之爱制作的糖果盒、书籍、历史与世界中,安置炸弹,炸毁我们的灵魂和肉体,巴望能够升天。我正想着这样的情节演变倒不算太糟时,看见了嘉娜房里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