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梅

近来王济总能看到一个人的影子，灭灯之后，那人便出现在他房间的暗处。奇怪的是，他总觉得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仿佛很久之前就在那里站着，静静地等着王济来问他一些什么。“大概是因为我年老昏聩了吧。”王济对自己说。他的确年纪大了，脑子也有些糊涂，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或许这房子里本来就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只是他现在衰弱到能看到它们的程度。

“老爷还记得小的么？”不知为什么，半梦半醒中，王济仿佛听见有人问了一句。他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

“老爷记得小的么？”那声音仿佛近了，就在他耳边。

王济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黑影躲闪了一下。“谁？你是谁？”王济失声大叫道。

“小的叫阮三。老爷不应当忘了吧，那年桃花树下，小的奉茶给您，您还关怀小的，问小的哪里人，彼此谈了一刻，您说让小的给二公子伴读呢。”

“噢。”王济真的有些记不清了。

“但是小的没能做成二公子的书童。紧接着，您让小的到您的内闱去，把您那件狐狸围领的大氅拿来。”

王济浑身一震。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怎能忘却呢？他听到了女人的尖叫，接着寻梅跑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哪里来的小厮要强奸她。王济是真的震怒了。不仅因为寻梅是太太得力的助手，更隐秘的原因，是他自己在寻梅那里得到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欢乐。就在隔壁，就在太太房间隔壁的数个衣箱上，他们有过多少短暂而销魂的云雨之会。虽然他自己有着数房姬妾，宅中四处布满宽大的锦榻，却全都抵不上那衣箱上、太太耳目边的春风一度。“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古以来，诚有此理。

王济立刻下令把那小厮宰了。他的脸上阴云密布，透着凛凛寒气，他说：“大胆的小厮，竟然无礼至此，如此帷薄不修，相府尊严何在？”

“老爷，小的是冤枉的。”阮三的阴魂靠近了一点，“是那个丫头，那个叫寻梅的丫头，趁小的去衣箱拿衣服之机，抓住小的的手，靠近她肚兜里头的那些部位。小的面红耳赤，求她松开，她却索性把肚兜解了，双手搂住小的脖颈，同她一起栽倒在那衣箱中。小的腰带都被她扯断了。小的在家，娘曾经告诉过小的，在相府要小心做事，拿钱回来养活她。小的怎敢无礼？小的死死不从，没料到反坐成强奸，命丧黄泉。”

王济猛地坐起来，喊人把灯点上，他的脖子上渗出滴滴冷汗。是的，后来寻梅表现十分古怪，阮三死后不久，她便请求出去照顾自己年幼的弟弟。他自己留了她几次，她都哭着说要走，最后只好听任太太放她出去了。想到这些，他突然觉得心脏绞痛得快要昏死过去，他以为寻欢作乐是男人的事，却没想到地位如此卑贱的一个婢女也有着同样的要求。寻梅，寻梅，这年轻、性感的丫头，不知她现在何处逍遥，又在同谁共醉春光呢？

（事出颜之推《冤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