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

[普利茅斯,英国,1768年]

我和欧迈相识的机缘,始于3月的某个周二的雨后,当时我在普利茅斯港口闲逛。我总是在普斯茅斯到处闲逛,要么就是去喝酒。这个地方很潮湿,多雨,临海,还有数不清的酒。这里每个人好像都沉溺于此。我认出一个人是塞缪尔·瓦利斯船长(1),因为我在市政大厅看到过他的画像。他穿着蓝色的制服外套,和另一个人在码头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刚来普利茅斯一个月。这次我想出海寻找我的女儿,我心里一直无法放下她,也不会放弃寻找她的行踪:如果生命中没有挂念的人,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真相不得而知。我不停地寻找,却只有一次次失望。

我跑去瓦利斯船长旁边,站在他面前,迎面而对。

“我听说你正缺人手,”我对他说,“在驾驶‘海豚号’航行大海的途中。”

他们继续朝前走,瓦利斯船长看了我一眼。如同其他许多创造历史的伟大人物一样,他此刻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他身上精致华美的制服,不仅没有突出他的优点,反而更加暴露他的缺点,矮胖,大腮帮子。他看起来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不像个航海家。但不久前,他才刚刚发现一个岛,并且人们为了纪念他,以他的名字命名了那个岛。此时,他小小的绿豆眼打量着我,眼里有不屑。

“你是谁?”他傲慢地问道。

“我叫约翰·弗雷。”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个名字。

瓦利斯船长的同伴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这个小动作意思很明显了。这个人看起来和瓦利斯先生很不一样,他眼光犀利,不过嘴巴很柔和,一直带着笑意。他穿着黑色大衣,尽管现在还没那么冷。他是托比亚斯·菲尔诺,过去这些年我也常常听人提起他。他们两人都在这个港口中途休息,给船只补给食物和淡水。“为什么我们要把你招来我们的船上呢?”

“我会不少东西,先生,你们可能缺这样的人。”

“比如呢?”菲尔诺问我。

我从我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的三孔木笛,放在唇边,吹当地的一首民谣《比斯开港湾》。

“你笛子吹得不错。”菲尔诺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我还会拉小提琴。”我没说鲁特琴,因为那时候几乎人人都会鲁特琴。就像现在我们也不会在面试时强调我们会用复印机。

菲尔诺先生眼前一亮,然后跟旁边人说了些什么。

瓦利斯先生听了他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回道:“菲尔诺,我们是去航行,不是去开音乐会。”

菲尔诺先生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虽然这么说有点鲁莽,但瓦利斯,我觉得音乐在我们的远洋过程中,是非常重要和宝贵的东西。”

“我还会别的。”我对瓦利斯恳切地说道。

他给我一个嘲讽的表情。

“我能扬帆,给桅杆擦油,我还会修理绳索。我识字,看得懂地图。我还能给炮膛装火药,并且瞄准和发射炮弹。我会说法语和荷兰话,不过我荷兰话说得不太好。我还可以值夜,我什么都能做的,先生。”

菲尔诺先生大笑起来,瓦利斯船长依然摆着一副硬邦邦的死人脸,不过看我的表情总算柔和了一点。他走路时外套被风吹得像船帆一样猎猎作响。

“我们明早6点就会出发,港口见。”

“好的,先生,6点,我会准时到那里的。谢谢您!非常感谢您!”

[伦敦,现在]

卡米拉从窗子外面经过的时候,我正在给九年级学生讲社会史。生活像做了一个痛苦的梦。

“在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没有人口袋里有支票。英国的银行里面,放的全都是硬币……”

我本能地举起手,想和她打招呼。她看到我了,但没有理我,连头都没有偏。安东看着我的手举起又落下。

这周一直是这样,卡米拉对我视而不见。在办公室里,她不再和我目光接触,我俩在路上遇到的时候,她也不和我打招呼。我伤害了她,我知道。我也不想去纠缠她,让她更难过。我打算这周过完,就出发去澳大利亚,离这里远远的。有一次在学校里碰见的时候,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难过,我终于忍不住和她说话:“卡米拉,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她微微点头,视我为空气,快步走开了。

这天晚上,我又来到了公园,亚伯拉罕和另一只小猎犬嬉戏打闹。我看着熟悉的老地方那空荡荡的长椅,想起卡米拉曾在这里依偎在我怀中。触景伤情,越发显得悲伤和寂寥。

下周六开始,假期就到了。我就得动身飞去澳大利亚,我已经把亚伯拉罕放在宠物托管所寄养了。这天,我正在超市准备一些出行用品,刚往购物篮里丢了一管旅行装牙膏,突然看到达芬妮穿着家居的T恤,也推着手推车在逛超市。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要远行,于是用一本《新科学家》杂志盖住了我的牙膏和防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