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第2/22页)

“嘿,哈泽德先生!”她看到我了,笑着和我打招呼。

“嘿,贝洛太太!”

我不得不和她寒暄几句。她说她刚刚在路上碰到卡米拉准备去哥伦比亚路的鲜花市场。

达芬妮的眼睛里满是八卦。“要是我不是你的老板,而是你的邻居,我肯定要忍不住八卦一下的,可惜我的身份恰恰相反。不过说真的,格雷女士是不是对我们新来的历史老师格外青睐有加呢?”

我觉得超市的灯亮得有点刺眼。

“不过这当然不是我能开口的事,我是校长,校长不该管这些事的。办公室恋情也不是值得鼓励的好风气。不过……她这周怎么这么安静呢,你注意到了吗?”

我挤出一个笑容:“你想错了,这是个假消息。”

“我只是觉得也许你的鼓励会让她心情好一点呢。”

“我觉得我可能是最不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很尴尬,我不知道达芬妮是否觉得尴尬。我发现她购物车里有一瓶朗姆酒,还有一大包意大利面。

“你准备开派对吗?”我试图转移话题。

她否认:“不是啦,我倒是想,但这瓶酒是给我妈妈的。”

“这么多,她不和别人一起喝吗?”

“啊,没有!上帝保佑她,她真的太爱喝酒了。她住在瑟比顿,我们旧房子那里,她喜欢和她那些老朋友待在一起,也老是要求我给她悄悄带酒。她年纪大了,反而有点淘气,我经常觉得我像是美国那种在禁酒区域违法的走私犯。这种感觉……”

我想起自己原来在亚利桑那州弹钢琴的时候,月光透过酒瓶,和屋子里的灰尘一起随着音乐起舞。

“她肾脏功能不好,酒精让她的身体负担很重,本来应该节制的。但她总是说,她已经87岁了,接下来的日子该享福了,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她可真是顽固的老人家,唉!”

“听起来您母亲活得很潇洒。”我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与她的对话中,但我很痛苦,不由自主地想卡米拉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苍白的脸色,故意在办公室远远躲着我。

不过达芬妮接下来的话让我一下子回神了。

“对的,我妈妈确实活得很洒脱。但是有个事情,她最近认识了几个同龄的朋友,里面有个女人,说她已经很老了,是国王威廉一世(1027—1087年)时期出生的人,她肯定是疯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玛丽恩,但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假如玛丽恩还活着,看起来应该不会像个老女人,她应该看起来比我还年轻才对。而且玛丽恩出生的时候是詹姆斯国王当权,不是威廉一世。

“可怜的玛丽·彼得!她可能是老年痴呆了吧!她甚至害怕看电视,不过是个可爱的老顽固。”

玛丽·彼得。

我猛然扭头看向达芬妮。我还记得当时在哈克尼区,玛丽·彼得不见之后人们的闲话。露丝在市场上认识了她,她总是穿黑衣服,有一次我们听到她在街上和亚当老太太吵架,她跟我们说她没有“来处”。

“是吗,真的吗?真是可怜的女人!”

达芬妮走了之后,我丢下自己挑选的东西,快步走出超市。我心里怀着热切的隐秘的希望,飞快打开手机,开始查最近一班去瑟比顿的车。

养老院在路后边,门前有许多树。我从小路走进去,有点犹豫自己应该怎么办。除了不远处的一个邮差,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我深吸一口气。

生活的规律总是那么奇怪,而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充分了解这一点。几十年、几个世纪,甚至更久。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但是它的规律就在那里。事物发展的速度会发生变化,会有波动,但其中固有的结构和套路,是层层嵌套一成不变的。这种说法有点令人困惑。打个比方,当你第一次听到某个音乐家在乐器上很有造诣,当时会觉得很陌生和迷茫,但是如果你坚持了解下去,你就会变得对这个领域越来越熟悉,并且会和你以前的一些生活经验结合起来。

现代社会,我们每个人的节奏都在加快。巨大的信息量可能会在一秒内涌入,所有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还有一种情况:世界上的人群中可能会有一秒钟突然安静,这只是一种短暂的停顿,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新的嘈杂涌来。有时是你自己不想要这种停顿,你会突然焦躁,“我不能再这样做了,我需要改变”,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有时另一件事发生了,你没有主动做出改变。根据牛顿第三定律,相互作用的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当事情开始发生时你没有做出应对,其他事情就开始连锁反应。更有甚者,有时候有些事情甚至根本就没有解释:为什么错过一辆公共汽车,要等很久才会有下一辆?为什么生活中所有的不幸和痛苦会同时发生?我们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观察生活的规律,然后逆来顺受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