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个女人 第一章 茫茫岁月难变其貌(第2/2页)

此刻,这儿成了跟人的性情完美吻合的地方——既不可怕、可恨,又不可憎;既不平凡、无意义,又不平淡乏味;不过,它跟人一样,是那么的无足轻重,那么的忍辱负重;依然只是以它那黑苍苍的单调色彩表现出其独特的不凡和神秘。就跟一些长期离群索居的人一样,从它的外表景致中似乎就显出了一种孤寂寥落。它有一张孤独的外貌,让人联想到会发生种种悲剧的可能性。

这片昏暗的荒弃之地,在所谓的《末日裁判书》[7]中也得到过描述。它的情景跟书中记载的所谓“布露阿雷阿”[8]完全吻合,莽莽野地荆棘丛生,石南荆豆遍地漫生。那时实行的是以里格[9]来测量长度和宽度,尽管无法断定这种远古测量单位是否就那么精确,但从现今埃顿荒原的地域面积看来倒也相差无几。开采泥煤的权力——也即书中所记的“特巴雷阿布露阿雷阿”——在书中有关这地区的特许权中得到肯定。利兰[10]在谈到整个这片黑黝黝的莽苍地带时说,它“长满了石南和苔藓”。

至少来说,这些对地域景致的描写是真切可信的——充分而深刻的证据,令人得到真正的满意。现在的埃顿荒原跟以前一样,依然是那么桀骜不驯,一副遭人遗弃的样子。文明进化是它的敌人;从这片土地开始有植物生长之时起,它就总是披着那身陈旧的黄褐色外衣,一件自然而一成不变的独特长袍。它就以这么一件年代经久的上衣,表露出对人类对衣着的虚荣追求不屑一顾的哂笑。一个身着时髦服饰、光彩焕发的人来到荒原上,总或多或少显得古怪,有不伦不类之感。大地是如此原始,似乎让人觉得人的穿着也越古远越素朴才好。

从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里——就像现在这个时刻——一个人斜倚在埃顿荒原中心山谷的一蓬灌木丛上,放眼四望,整个世界除了满披石南的山顶和山腰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便知道,四周和底下的一切,从史前到现今一直没发生过变化,犹如苍穹中的繁星一样,这一来,因世事变迁而产生的心神不宁、被新事物的发展而搅得心烦意乱的心绪便顿时会变得平稳沉静下来。这个伟大的未受侵扰的地方具有一种亘古的恒久性,连大海也不具备的恒久性。谁能说某一片大海真有那么年代久远?太阳将海水蒸发,月光将海水轻抚。每年,每天,甚至每个小时,它都在变化不停。大海在变,大地在变,还有那河流、村庄,以及人都在变,唯独埃顿荒原依然故我。它的地形既不是陡峭得要经受风雨的侵蚀,也不是平坦得可以听凭洪水冲刷,淤泥堆积。只有一条年代久远的古道和一座即将要提及的更为古老的古冢——它们本身几乎可称得上是漫漫岁月中自然产物的结晶——除外,而就是这条古道和这座古丘的些微不规则的变化也不是因为鹤嘴锄、农耕和锹铲的挖掘所造成,而是因最近的地理变化的轻微触摸所造成。

上文提及的这条古道在石南荒原的低地部分穿过,从地平线的这一端一直通到那一端。这条古道有许多部分几乎就与相邻的另一条古道相重合,这后一条古道发源于罗马人的伟大的西行之路,即称为爱西尼亚路或是爱克尼尔德大道的那条古道。这天傍晚时分,尽管沉沉夜色已将荒原上的细小景物遮蒙成混沌一片,但凝神细望,这条灰白色的古道几乎依然清晰可辨。


[1] 泰坦,古希腊神话中的巨神。

[2] 希腊色萨利区东北部山谷,在奥林匹斯和奥萨山之间,周围皆为峭壁。据传该谷系由地震和海神波塞冬用三叉戟劈裂而成,风景优美。

[3] 古人对欧洲最北部一带的通称。按古罗马作家普林尼所说,这是位于北部海洋的一个岛屿,由古希腊航海家、地理学家皮西亚斯所发现。

[4] 荷兰西部南荷兰省海滨胜地及渔港,位于海牙北面的北海海岸。

[5] 德国巴登-符腾堡州城市,为旅游胜地。

[6] 原德国的一个州,位于莱茵河边。现为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的西半部。

[7] 即征服者威廉一世对英格兰所进行的调查的原始记录或提要。当时人们把这整个调查称为“对英格兰的描述”,但到12世纪中叶通常都使用“末日裁判书”这一俗称,以示人们在这次调查记录面前无可求告。调查中包括了土地所有者的名单、庄园、土地面积、农耕人数、磨坊、鱼塘以及其他设备,一切数据最后均以英镑计算价值,对研究盎格鲁-诺曼时期英格兰的历史学家来说,《末日裁判书》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8] 即一片长满石南之地。

[9] 旧时的长度单位,一里格约为三英里。

[10] 约翰·利兰(1506—1552),英国考古学家,他曾任亨利八世的牧师和图书馆长,后接受国王的派遣,有权查看英国所有教堂的记录、手稿和文件,进行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