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归客 第六章 面对面站立(第4/5页)

那人是托马茜,她手持一支蜡烛,脸容焦虑,苍白,真让人关注。见到她,约布赖特显得很高兴,按了按她的手。“没事的,坦茜,”他真挚地说,似乎她的出现让他回过神来:“我真高兴,你终于还是下来了。”

“嘘——别,别,”她赶紧说。“我只是下来同你说话。”

“可为什么不和大伙在一起呢?”

“我不能,至少我还不想。我还不太舒服,现在你回家来过一个长假,我们会有许多时间待在一起的。”

“缺了你,这一切几乎就没什么可令人高兴的了。你真的病了吗?”

“就一点点不舒服,我的好堂兄——就这儿,”她说着,开玩笑似的用手在心口划了一下。

“哦,今晚妈或许还该再请个人吧?”

“哦,不,真的。我只是下来,克莱姆,想问问你——”说到这儿,他就跟着她经过门道径直进了那一头的偏室,门关上了,尤斯塔西雅和坐在她旁边的那个演员——另一个目睹这一切情况的人——便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

热潮涌上了尤斯塔西雅的头部和双颊。她立即就猜出了,克莱姆到家只有两三天,还一点不了解托马茜因为与怀尔德夫的关系而造成的痛苦处境;他看到她依然住在家里,跟他离家时的情景一样,自然一点不会起疑心。霎时,尤斯塔西雅竟对托马茜产生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妒忌。尽管托马茜可能依然对那个男人怀有一片温柔之情,可她一直住在这儿,同她这么个吸引人又见多识广的堂兄待在一起,她的这种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两人这么频繁接触,附近又没有什么可以分散干扰他们的东西,谁知道两人间过不了多久会产生什么样的感情呢。克莱姆孩提时对她的依恋之情或许会淡薄,但这种感情完全有可能轻易复萌。

尤斯塔西雅被自己的这些想法弄得心情烦躁。当另一个女人正在尽兴表现、得利占先时,她自己却打扮成这副模样,真是对自己莫大的糟践啊!如果她早知道这次相遇有这般结果,她一定会不加任何伪装地来到这儿,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她姿色的魅力全失去了,她激情的吸引力也全给隐去了,她那能引人入迷的风姿也不为人所见了,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别的都不见了,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那位厄科[8]仙女一般。“这儿没一个人尊敬我,”她说。她却完全忽略了这个事实:她扮作小伙子混在别的小伙子当中来到这儿,受到的对待就是一个小伙子该受的接待。尽管这种受人轻视的处境完全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对此也毋庸多作解释,但由于眼前的处境令她极为敏感,令她觉得决不能就此不为人知地悄然离去。

穿上古式服装的女人们已为自己做出过许多业绩。像上一世纪的一位扮演波利·皮查姆一角的漂亮女演员,以及本世纪初另一个扮演莉迪亚·兰格维希的女演员,她们不仅赢得了爱情,而且还获得了公爵的冠冕,而另外许多及不上她们的人也差不多能随心所欲地得到爱情,从而获得了内心的满足。可这位土耳其骑士,由于她不敢将挡在脸前的饰条拂去,因而甚至连获得这种成功的机会也失之交臂。

约布赖特回到了房间里,他的堂妹没在他身边。当他走到离尤斯塔西雅有两三步距离时,他停住了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盯视着她。她很窘迫,将眼光向别处望去,一边寻思这种令人尴尬的场面会持续多久。他停滞了几秒钟,然后走了过去。

那种感情炽烈的女人,由于爱的冲动而招致自己处于尴尬的局面,这是十分常见的事。交织着爱、恐惧和羞愧的复杂感情,使尤斯塔西雅陷入了一种极为难堪的处境之中。赶快逃走是她随之而来的最大愿望。别的那些个假面戏演员显得并不急着想离去,她悄声对坐在身边的那个小伙子说,她宁愿到屋外去等他们,说罢,她尽可能不招致他人注意,移到了门边,打开门,溜了出去。

外面的平静冷寂让她重又定下心来。她走到了那道白篱笆跟前,将身子倚在上面,看着那轮明月。她就这么站了一小会儿,那扇门又打开了。尤斯塔西雅一直在等着演戏团的其他成员,这时便扭过头去;但不是他们——克莱姆·约布赖特就像她方才那样,轻手轻脚走了出来,随手在身后把门关上。

他抬步向前来到了她身旁。“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他说,“想请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个女人——我没搞错吧?”

“我是个女人。”

他怀着极大的兴趣上下打量着她。“如今姑娘们时常参加假面戏演出吗?过去可从来没有。”

“现在她们也不这么做。”

“那你为什么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