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伐利亚广播” (1971—1972)(第2/3页)

柏林

我的第一部俄语小说是1924年在柏林写的,这就是《玛丽》,俄语版为《玛申卡》。我的作品中第一部有译本的是《玛申卡》的德译本,名为Sie kommt-kommt Sie?, 1928年由乌尔斯坦因公司出版。我后来的七部小说也都写于柏林,它们多少都以柏林作为背景。正是德国为我所有八部写于柏林的小说作出了贡献。当我1921年从英国移居德国时,我才略懂德语,那是1910年冬天我刚到柏林时学的,我和我的哥哥及一位俄国家庭教师一起去柏林,让一个美国牙医给我们治牙。在剑桥大学读书的几年里,我通过阅读俄国文学(那是我的主课)来巩固我的俄语,另外就是大量地写俄语诗。搬到柏林时,我很担心因学讲流利的德语而疏远了我那宝贵的俄语。语言保护的工作并不太难,因为我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俄国侨民的圈子里,只能读到俄语的报纸、期刊和书籍。我唯一同本地语言的接触就是同一个又一个房东的交谈,以及日常必需的购物。我现在后悔没学好德语,这是一种文化角度的后悔。在文化层面上,我所做的只是在年轻时为一个俄国女低音歌手译过海涅的诗歌,那位女低音歌手觉得音乐性的重元音与她饱满的嗓音吻合,所以我就将德语Ich grolle nicht(我不低声说)译成Net, zloby net,而没有采用不适宜歌唱的老译法:Ya ne serzhus。后来,我读了歌德和卡夫卡的作品,也读荷马和贺拉斯。当然,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借助词典,读了许多德文的写蝴蝶的书。

美国

我在美国的情况有所不同,在那儿我写了所有的英文小说。从幼儿阶段起,我说英语就和说俄语一样容易。在欧洲时,30年代除了翻译我的两本俄语作品,我还写了一部英语小说。语言虽然也许算不上情绪饱满,但转换却是经过推敲的。而作为艰辛经历的回报,我在美国创作的几首俄语诗歌,比在欧洲期间写的诗歌要好得多。

蝴蝶

我在鳞翅目昆虫学方面所做的实际工作只是在40年代的七八年的时间内,主要在哈佛大学做的,那时,我是比较动物学博物馆昆虫学专业的研究员。这包括一些管理方面的事情,但我的主要工作是依据雄性的生殖结构,对某种蓝色小蝴蝶进行分类。这些研究需要经常使用显微镜,而且每天六小时从事这项研究,我的视力受到了永久性伤害;但另一方面,在哈佛大学博物馆工作的几年仍然是成年后我生活中最快乐、最令人兴奋的岁月。夏天,我妻子和我常去落基山捉蝴蝶。在最近的十五年里,我在北美和欧洲收集蝴蝶,但没有发表任何有关蝴蝶的学术论文,因为写新的小说和翻译旧作花去了我太多的时间:比起日夜撕扯我的文学的鹰爪,一只雄性蝴蝶的小爪算不了什么。我在蒙特勒拥有的关于蝴蝶的图书实际上还没有我童年时期这方面的书多。

我是《新大陆》上许多关于蝴蝶品种和分支说明文字的作者和修订者。在这个领域,作者的名字以罗马字体附在他给这种蝴蝶取的名字(斜体)后面。几种蝴蝶和一种蛾子以我的名字命名,在此情况下,我的名字包括在对那种蝴蝶的说明文字之内,成了“纳博科维”(nabokovi),接着便是说明文字的作者的姓名。在南美,也有一种蝴蝶名为“纳博科维娅”(nabokovia)。我所有在美国的收藏品给了纽约、波士顿和伊萨卡的博物馆。我最近十年主要在瑞士和意大利收藏的蝴蝶还没有做成标本。它们仍然用纸包着,放在小号釉面信封内,这些信封存放在锡盒子里。最终,它们会被摊放在湿毛巾上,随后用大头针钉住,再把翅膀张开来,放在背景板上吹干,最后加上标签,摆在陈列柜的玻璃抽屉内,我希望它们被美丽的洛桑昆虫学博物馆收藏。

家庭

我总是什么书都读,现在也像我小时候一样,想到夜晚灯光照在床头的书堆上,这情景就是期待中的享受和整个白天的指路明灯。另外的乐趣便是在电视上看足球比赛、偶尔喝一杯红酒或来一罐啤酒、在草地上晒太阳、构思棋题。在家庭生活平静如水的漫长岁月——几乎有半个世纪了——中,偶尔也会有环境带来的困扰及对生活状态的厌倦。我的大部分作品献给了我的妻子,她的形象经常以某种神秘的手段被复制,像是我作品的内在镜像。

我们于1925年4月在柏林结婚,那时,我正在创作我的第一部俄语小说。我们生活贫困,她的父亲被毁了,我孀居的母亲靠微薄的养老金维持生活,我妻子和我租住在西柏林的一套阴暗的房子里,那儿还住着一些德国军人的家属。我教网球和英语。九年后的1934年,在一个新时代的黎明,我们唯一的儿子诞生了。30年代后期,我们移居法国。我的作品开始被翻译,我在巴黎和其他地方的朗读拥有许多听众,但我的欧洲时期临近尾声:1940年5月,我们前往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