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的标本 四(第2/3页)
我清了清嗓子,把装有花生巧克力的容器推到少女面前,示意她吃一块。少女盯着巧克力(或者说那个容器)看了许久,始终没有伸出手。吊灯的光照亮了她的脸颊。
“不管怎样,顾客能够再次上门,对于我们标本室的人来说是很大的鼓励和肯定。这说明顾客对我们制作的标本很满意。”
她配合地点点头。
“那么,这次想把什么做成标本呢?”
我试探性地问道。她仍旧低着头,一边抚摸着辫子的发梢,一边沉默着。只有雨声传来,我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个烧伤的疤痕。”
她的声音很清,随着雨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烧伤、烧伤、烧伤、烧、伤……
这两个字好似神秘的咒语一般,我不由在心中反复默念。
少女把头发拨到另一边,把有伤疤的侧脸完整地展露在我面前。跟一开始相比,现在她的脸颊更加红润一些,疤痕也变得愈加清晰和突出。她的皮肤变得透明,脸上的每一条毛细血管似乎都清晰可辨了。不管是耳朵、眼睛还是嘴唇,都不及她的脸颊那样吸引人。我甚至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为了抑制这种冲动,我轻轻叹了口气。
结果,我只好手足无措地跑去地下室把弟子丸先生叫了过来。
“这样的下雨天,你还特地过来一趟。”
弟子丸先生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倚靠在当年管理员室的保险柜上说。少女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即使是在看到弟子丸先生之后,她的神情姿态也没有什么变化。虽然紧张,却不慌乱,仍旧只是静静地盯着花生巧克力容器的周围,没有掉转视线。她似乎有意保持这个角度,好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她脸颊上的疤痕。
“我再确认一遍,你是要把烧伤的疤痕做成标本,是吧?”
弟子丸先生从兜里抽出右手,指向少女的脸颊。虽然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他的指尖分明充满着温柔和怜爱,让我产生一种他此刻正在轻轻抚摸疤痕的错觉。
“没错。”
少女一动不动,始终没有改变脸颊的角度。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做成标本和治疗疤痕完全是两回事,这个你清楚吗?”
“当然。我并没有想通过委托你们做标本来消除这个疤痕的意思。因为有过上次菌菇的经验,比起一般人,我可能对标本有着更深刻的理解。我的愿望,就是把疤痕做成标本,仅此而已。”
“明白了。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毕竟,这里可是个标本室。”
弟子丸先生这样说道。少女松了一口气,把辫子拨回原来的位置。
弟子丸先生对标本室的定义,会随着委托人或是委托物品的种类而产生微妙的变化,但是在让委托人放心这一点上,永远都是不变的。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冷静而又细致体贴。
“那我就带你到标本室去吧。”
说完,他像是包裹重要的易碎品一般搂住少女的肩膀,让她从椅子上起身。少女对他言听计从。
“要去标本室吗……”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弟子丸先生并没有回答。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间地下室。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后面,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我一无所知。
“在记录簿上登记和打标签的事,就拜托你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弟子丸先生突然回过头,冷冷地叮嘱我。
我目送两人的背影沿着走廊前进,直到消失在橡木门背后。弟子丸先生搂着少女肩膀的臂膀看起来特别粗壮,好像连少女的头发、背部和脖子都被遮盖住了。少女把带有疤痕的侧脸贴在他胸前。两个人慢慢走远。
在浴室里帮我穿鞋的时候,他的手有那么温柔吗?我在心里敲小鼓,用鞋尖轻轻点地,想要找回那一刻小腿的感觉。然后,又反复想象同一双手正在轻柔地抚摸少女脸上疤痕的情形。
伴随着吱呀的声响,橡木门合上了。桌子上的花生巧克力已经变得软塌塌。
夜色四合,雨没有停歇。雨势也没有什么变化,一直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好像用节拍器计算过一样。
我继续在接待室里等待顾客上门,其实心里更在意,想着那个烧伤的少女到底什么时候从标本室里出来。
我把椅子挪到可以清楚看到走廊情况的位置,一直注意着那扇橡木门的动静。其间,有好几个委托人上门。一个帅气的男青年带来一把德国折叠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士拿来一盒装在药盒里的香膏,还有一位老伯带着一把文鸟的骨头上了门。
或许是注意力没法集中的缘故,我犯了好几个小错误:不小心把药盒盖子掉落在地,打标签时打错了字,把咖啡溅到文件上。不过,委托人们都很友善,微笑着原谅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