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鼓齐鸣

谭巴从地里拔出笼子上最结实的一根桩子。然后他俩将猎豹的爪子扎到一起绑在上面。头两次试着抬起它时,他们摔成了一团,但后来他们挺住了,摇摇晃晃地朝空地边上走去。这时突然跑来了一群捣蛋的猴子,往他们身上乱扔杂物。谭巴本想将长矛留在猎豹身体里,好显威风,但是长矛不是挂住大树就是绊住灌木,于是他们索性拔了出来,再继续前进。一路上他们都在骂那些猴子,时不时停下来歇脚,虽然磕磕绊绊但也不失沉稳。

“我来告诉诺耶,要是你同意的话。”有次歇脚的时候谭巴说道。“他会猜到这是你的点子,但还是由我来告诉他比较好。”

“那样的话,他就会认为我是胆小鬼,因为是我让你说的。”

“他不会那么想的——你的伤口和猎豹会证明你有多勇敢。他是很严厉,但他也很难做人,马杜——他必须对你严厉才能显得对大家都公平。”

“他总是很严厉。就算我和他单独在一起也那样儿。”马杜苦涩地说道。他总是这样抱怨继父诺耶,不过他也知道谭巴的话有道理。今年,诺耶还是负责成年训练的长老,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给人看到自己对待马杜比其他人更宽容,即便他有心如此。

但一直以来很少见到诺耶和颜悦色地对待马杜,即使在成年训练之前都没有。原因很简单。马杜的母亲是在战争中被抓获的松巴人,也就成了玛尼人的奴隶。松巴族和玛尼族曾经一度结盟,但至今已敌对多年。一场战斗之后,诺耶从众多女俘虏中选中了她当自己的第二任老婆,因为她很漂亮;但他不曾料到,那时她已身怀六甲。六个月以后,马杜——母亲是松巴人,父亲也是松巴人——诞生了。这下诺耶觉得自己成了村里的笑话,带着这么个儿子,既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血管里根本没流着他的血。

他完全可以轻易抛弃埃辛玛和她的儿子,赶他们出去,让他们自己寻路返回松巴族,或者干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但诺耶是一个正人君子,刚正不阿。他留下了埃辛玛,随着时间流逝还和她生下了自己的女儿——艾葵菲。他对马杜很公平——谁都不曾说他亏欠了马杜,没把马杜当亲生儿子对待。

除了马杜。因为马杜知道诺耶对自己的爱少得可怜,而无论自己做过什么,诺耶都极少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骄傲。这中间有着天壤之别。

要是诺耶索性遗弃他或许还好一些,那样马杜就可以去恨他,然后把他忘掉。但诺耶确实尝试过关爱这个让自己成为笑柄的儿子,即便只有那么几次而已。也正是因为马杜珍视这些罕有的、不甚明显的赞许,他才一直事事努力,争取强过别人。他渴望诺耶重视自己,就算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也希望能被他当成是自家孩子,让他以自己为荣。

今年,诺耶负责成年训练。这恰恰让事情都更糟糕了。他担任这一职务只是因为那一年要成为新勇士的少年都不是他的儿子,所以马杜觉着诺耶被选中这件事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可是,在新武士庆典上只能由诺耶引领自己去面见长老,其他人代替不了诺耶。如果那时他没被接纳,就完全没指望成为玛尼武士。那么,他依旧只是一介奴隶之子,一个被社会排挤的人。这样的人只能去耕田,不许持有武器,绝对不能在议事会上发言,永远不能成为部落的正常公民,更不可能成为部落领袖或掌管部落事务。

两个男孩扛着猎豹,步履蹒跚地踏上归途。马杜走在前面,按着自己的步伐前行。他一边走,一边从继父的角度来审视自己。他立刻就把这场胜利抛在脑后,反而意识到刚才离彻底搞砸其实只有毫厘之差。事情完全有可能演变成猎豹叼着他们中某个人、甚至是两个人的残腿以及尸体,然后爬到树上去吃掉。他记起诺耶总是叮嘱他们凡事要三思而后行,避免贸然行动而出现不测。要是陷阱再做得扎实些、坑再挖得深一些就好了!

快到村子时,他们遇上一群放羊的小牧童。牧童们个个张大了嘴,满怀敬慕地怔怔望着他们。谭巴说服其中两个牧童抬着棍子前半部。他们骄傲地照做了,而马杜则感激地一瘸一拐跟在一旁。他的脚现在肿得跟个葫芦似的。

起初,马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以至于没有留意到鼓声。直到牧童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谭巴厉声让他们安静些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敲的是哪种鼓令。

在大多数夜晚,鼓声都会响起,在村落之间传达着消息。小时候,马杜曾以为鼓声没有什么特别,就跟雷声或是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一样平常。后来他看到母亲和继父总是仔细聆听,并注意到村民们总是会热烈讨论,然后自己所在的村子就会击鼓回应,马杜这才意识到鼓声是在传话,穿过丛林,越过平原,将信息一里一里地传递下去。于是他和朋友们听得更仔细了,并试着去理解。直到最近的成年训练中,他们已经学会仅仅凭借鼓声传达的命令就能长途奔驰,并学会自创口信,通过敲击树干和空心木头来相互应答。所以现在他们几乎已经能听懂所有种类的鼓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