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慌不安的一天(第4/5页)
今天使来访者惊奇的,并非这些圆柱,而是这圆柱脚下所发生的事情。
前厅里一张小桌边,坐着一位哭哭啼啼的小姐,桌上摆着她正在出售的娱乐书刊,几个来访者站在一旁傻望着她。小姐既不推销书刊,也不屑回答别人关切的询问。而此时从分会小楼的上下左右、各个科室传来了一片喧闹的电话铃声,少说有二十部电话机同时响了起来。
小姐哭了一会,突然打了个寒噤,拼命大叫:
“又来了!”随即出人意料地用发颤的女高音唱了起来:
神圣的贝加尔湖,美丽的海洋……[2]
一个男通信员刚走到楼梯上,举起拳头威吓了一下什么人,也跟那小姐一起用有气无力的男中音唱了起来:
可爱的帆船,鲑鱼堆满舱!……
远处又有几个声音加入,合唱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从分会的各个角落传来了一片震耳的歌声。审计科的六号室离得最近,那里面有个嘶哑的男低音唱得格外雄浑有力。作为这大合唱的音乐伴奏,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铃声。男通信员还在楼梯上高唱:
来吧,东北风,任你掀起巨浪!……
姑娘脸上流着泪水。她想咬紧牙关,但嘴巴总是自己张开。她用高八度的声音跟通信员一起唱:
年轻的好汉啊,无须远航!
来访的人个个瞠目结舌,非常惊讶:这些合唱者分散在不同地点,却能唱得如此和谐,仿佛整个合唱队站在一起,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位看不见的指挥家。
瓦甘科夫胡同的行人纷纷在栅栏外驻足张望,对分会小楼里的这种快乐气氛感到奇怪。
第一段歌词刚唱完,歌声便戛然而止,像是服从指挥棒的指挥一样。通信员轻轻骂了一声就走掉了。这时正门忽然打开,走进来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和一个民警,那男人的风衣下露出了白长衫的下摆。
“快想想办法吧,医生,求您了!”姑娘声嘶力竭地喊道。
市分会的秘书忙跑到楼梯口,他又羞又窘,结结巴巴地说:
“您看,医生,我们这儿的人好像中了什么……集体催眠术……所以,必须……”他没说完就让话噎住了,突然用男高音唱起来:
无论在石勒喀,还是涅尔琴斯克[3]……
“傻瓜!”姑娘高声骂道,也不指明是骂谁,紧接着很费劲地喊出一个华彩经过句,也唱起了石喀勒和涅尔琴斯克。
“您要控制住自己!别唱了!”医生对秘书说。
事情明摆着,这位秘书宁愿付出任何代价也不想再唱了,可是他停不下来,从这合唱歌声里,胡同里的行人都知道了:他在密密的丛林里没有被饥饿的野兽所伤,也没在射手的枪弹下把小命儿丧![4]
这一段刚唱完,医生首先给姑娘喝了一剂缬草酊,随后又和秘书一起去给众人喝药。这时瓦西里·斯捷潘诺维奇突然问那姑娘:
“对不起,公民,是不是有一只黑猫到你们这儿来过?……”
“什么猫不猫?”姑娘发火嚷道。“驴倒是有,我们分会里坐着一头蠢驴!”又说:“让他听见好了!我全都讲出来!”她当真把发生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原来,这个市分会的领导人对组织各种业余小组中邪上瘾,“把轻松的文娱活动彻底搞砸了”(姑娘语)。
“他蒙骗上级领导!”姑娘喊道。
这位主任在一年中组织了莱蒙托夫研究小组、象棋跳棋小组、乒乓球小组和骑术小组。刚到夏天,他就扬言要组织内河湖泊划船小组和登山小组。
今天午休的时候,主任他走了进来……
“他挽着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狗崽子,”姑娘继续讲,“那家伙穿着方格裤,夹鼻眼镜的玻璃碎了……一副嘴脸难看死了!”
据姑娘讲,主任立刻把那家伙介绍给正在分会食堂吃午饭的全体人员,说那家伙是搞合唱组的著名专家。
打算参加登山组的人顿时愁容满面。主任叫大家振作精神。合唱专家打诨逗笑,赌咒发誓要大家相信:合唱占用的时间很少很少,而合唱带来的好处太多太多。
不用说,首先跳出来报名的,是市分会最有名的两个马屁精法诺夫和科萨尔丘克。职工们知道在劫难逃,只好都报名参加了合唱组。练唱定于午休时进行,因为其他时间都被莱蒙托夫和跳棋占用了。主任以身作则,宣布他本人唱男高音。接下去就像是一场噩梦开始了。穿方格裤的合唱指挥家扯开嗓子唱出音阶:
“哆—咪—嗦—哆!”他把脸皮最薄的几个逃唱者从橱柜后面拖了出来。他说科萨尔丘克有绝对辨音力。他诉苦,他抱怨,请大家尊重他这个老歌手和教堂合唱指挥。他在手指头上敲敲音叉,恳求全体齐声高唱《美丽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