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扎泽洛的油膏(第2/2页)
娜塔莎顺手包起一大包衣服鞋袜,拿出了卧室。
这时,胡同对面一家敞开的窗户里突然飞出一阵震耳的音乐声,那是优美动听的华尔兹舞曲。同时还听见一辆汽车哧哧地开到了大门口。
“阿扎泽洛马上就要打电话!”玛格丽特大声说,耳听着回荡在胡同里的华尔兹音乐。“他一定会打电话的!那个外国人并不危险。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他并不危险!”
那辆汽车嗡嗡地从大门口开走了。随后听见栅栏门一响,石板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
“听脚步声就知道,这是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玛格丽特心想,“跟他来个可笑而有趣的临别纪念吧。”
玛格丽特猛地拉开窗帘,侧身坐到窗台上,双手抱着膝盖。月光一下子洒在她右面的身体上。她举头望月,使脸部显得若有所思而富诗意。脚步声又响了两下,突然停止了。玛格丽特赏了一会儿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扭头一看,花园里那个人果然就是住在楼下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白花花的月光照着坐在长椅上的他。看样子他是猛然一屁股坐下去的,夹鼻眼镜都歪斜了,手里紧紧搂着公文包。
“您好啊,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玛格丽特郁郁不乐地说,“晚上好!您开会刚回来吗?”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没有回答。
“您瞧,”玛格丽特把身子往外探向花园,“我一个人坐在这儿,怪无聊的,只好看看月亮,听听华尔兹舞曲。”
她用右手理了理一绺鬓发,生气道:
“您真不懂礼貌,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不管怎么说,我是一位女士!人家和您说话,您不理不睬,太粗鲁无礼了!”
月光下,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那件灰坎肩上的每一粒纽扣,乃至他那浅色山羊胡子的每一根胡须都照得纤毫毕见。他忽然忸怩地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窘得忘乎所以,没有摘下帽子,而是把公文包向旁边一挥,两腿弯曲,好像要下蹲请安。
“唉,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您这个人真没意思,”玛格丽特道,“反正你们这些人都让我讨厌了,说不出有多么讨厌!跟你们告别是我的福气!你们统统见鬼去吧!”
这当儿,玛格丽特背后的卧室里响起了电话铃声。她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早已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置诸脑后,一把抓起了话筒。
“我是阿扎泽洛,”话筒里说。
“亲爱的,亲爱的阿扎泽洛!”玛格丽特叫喊起来。
“时辰到!飞出来吧!”阿扎泽洛道,从他的声调可以听出,玛格丽特心中迸发的喜悦让他感到高兴。“您飞过大门时叫一声:‘隐形!’先在市区上空飞一会儿,习惯一下,然后出城往南,一直飞到河边。那里有人等您!”
玛格丽特放下了话筒。她听见隔壁房里有木头碰击的声音,随后是敲门声。她打开门,只见一把长柄地板刷子,刷鬃朝上,摇摇摆摆地飞了进来。刷子的柄端橐橐地敲打着地板,好像马尥蹶子,要从窗口奔出去似的。玛格丽特发出一声狂喜的尖叫,纵身跨上刷柄。这时女骑手突然想到,她在混乱中忘了穿衣服。她疾驰到床边,随手抓起一件浅蓝色衬衫,军旗似的一挥,就飞出了窗口。花园上空,华尔兹舞曲更加嘹亮。
玛格丽特飞出小窗,滑翔而下,看见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还坐在椅子上。他僵在那里,听着灯火通明的二楼卧室里的响声和喊叫声,完全被惊呆了。
“别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玛格丽特在他面前蹦跳着,喊道。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哎哟”一声,忙往椅子上爬,把公文包也碰掉了。
“永别了!我要飞走了!”玛格丽特喊道,她的声音盖过了华尔兹舞曲声。她想到手里的衬衫已毫无用处,便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把它扔到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的头上。眼睛被罩住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从长椅上一头栽到了砖石小路上。
玛格丽特回头最后看一眼那幢小楼,那是她多年苦难之乡。她在灯火彻亮的窗口看见了娜塔莎惊愕得变了样的脸。
“别了,娜塔莎!”玛格丽特一提飞刷,高喊道。“隐形!隐形!”她的喊声更高,槭树枝叶抽打着她的脸,她从槭枝间飞过了大门,来到胡同上空。在她身后,华尔兹舞曲拼命大作,完全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