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侧颜

你还有新的人生在等待着你。

遗忘能够催生前进的脚步。

在视野的一角,一个红色的身影跳动着。

小女孩拼命地跳起来,伸出手,想跟爸爸抬起的手击掌。可能才刚开始学会走路吧,小女孩没触到父亲的手掌,反而身子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红色连衣裙裙角飞扬。欢快的笑声,在这像被漂白过的空间里回荡。

“好像完全消失了。”

刚才还在用纤细的手指翻弄着杂志的弥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手来,注视着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

“嗯?什么?”

藤代的眼睛从闪着蓝白光亮的智能手机上移过来。

“我们的爱情。”

弥生摊开杂志,用手指指着杂志文章上的标题。身着婚纱的新娘的照片上用粉红色写着几个字:“婚姻的现实。我们的爱情去哪儿了?”

“这是什么意思?乱七八糟的。”

藤代边笑着边把视线又移回到手机屏幕上。上面是小海豚跟母亲一块儿游泳的照片。这则新闻报道的是在加拿大的水族馆里诞生了宽吻海豚[5]的消息。体长一百三十厘米,体重三十公斤。海豚的小宝宝对外界很敏感,生存率很低,所以对外界开放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

“别说什么结婚了,就是恋爱都觉得麻烦。又花金钱,又花时间,而且自己的节奏也要被打乱。也就是说,自己一个人过得轻松快乐就行了,这才是男人们心中的真实想法。”

弥生开玩笑似的读完整篇文章,像是要拷问藤代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弥生的瞳孔呈浅茶色。在那长长的柔顺的鬈发间能看见白皙的脸庞。

“不过一个人挺寂寞的啊。”

藤代苦笑着回答。

“真的吗?”

“你觉得我在说假话?”

“结婚后两年一过,这种情感就会消失的。爱就转变成情了哟。”

读完最后一句话,弥生死死地盯着杂志封面。“这还真是没办法了呢。”藤代碎碎念道,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继续刷着屏幕,阅读在冰岛观测到日全食的新闻。接下来再看到太阳和月亮重合的样子,必须等一年后,在印度尼西亚看。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没有小时候那样对日食感兴趣了呢?

“不过……最近确实好像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弥生一边噼里啪啦地翻动着杂志一边说。

“你说什么样的感觉?”

藤代盯着她的侧颜问。

“想着某人就感到心疼,嫉妒得睡不着,这样的感觉。”

确实是这样啊,藤代控制住想说出这句话的欲望。他斜眼望着弥生。这个裹着深蓝色时髦衬衫的男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收音机里传来了广播间隙播放的古典音乐。巴赫的G大调。在遥远的地方母亲抱起跌倒在地的女孩,整理好起卷的裙角。别闹啦,母亲的责怪声也格外温柔。对不起,都怪爸爸不好。父亲抚摸着女儿的头。

“让你们久等了。”头发上盘,身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子在面前的座位上就座。可以从外套的边缘看到她那做工考究的白衬衫衣领。

“我带来了几个方案,请你们过目。”

“谢谢您。”弥生边说边收起杂志抬起头来。藤代也紧接着把手机放进亚麻布外套的口袋里,把视线转移到眼前的这位女性身上。只见她四十来岁。跟她完美的笑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渗透了疲惫的双手,手上还有银色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

“让我再确认一次您的姓名。新郎藤代俊先生,新娘坂本弥生小姐。没有错别字什么的吧?”

没有,弥生回答道,藤代也点点头。

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婚礼策划师们穿着同样的天鹅绒职业套装,脚步声像有韵律节拍一般,整齐划一。豪华的装饰吊灯,无数的婚纱礼服。高级酒店的婚礼沙龙里,一排排玻璃桌前,数对新人正在和策划师商量婚礼事宜。仰天怒放的百合花仿佛在宣示着:“你们这些人是幸福的。”

“冒昧问一下,两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是医生,她是兽医。”

“原来两位都是医生啊。那让我来为你们物色一个最好的婚礼方案。”

听着这轻飘飘的套话,藤代暗自苦笑。他不用看也能猜到,身旁的弥生也是同样的表情。

“你们的礼服选好了吗?”

“这个还没呢,正准备选。”

弥生回答。

“我们老是拖到最后一刻。”

藤代补充道。

“那新婚旅行也?”

“是的,目前还什么都没有。”

“我和她的假期总是凑不到一块儿。”

“虽然我也很想去逛一圈欧洲之类的。”

“如果能去的话,我想去一下夏威夷吧。”

两人的回答很有节奏和默契。弥生笑颜回答后,藤代就接着追诉或表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