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布拉格(第2/7页)
然而,秘密还是没能瞒下去。
我们乘坐的巴士在通过山道的瞬间,我突然不由得兴奋起来,叫出了声:“藤代,快看,是大海!”展现在眼前的那片蓝青色的大海,让人不禁忘我。
我这样突然直呼学长的名字,大家都大吃一惊,盯着我。其中的几个人好像很早以前就发觉我们有点奇怪,现在总算抓到了证据的样子,满脸笑嘻嘻的表情。就连最木讷的宾得,都紧接着说:“你们俩真可疑。”
最后,大岛代替大家问出了口:“藤代和小春在交往吗?”我和你都埋着头,想瞒过去,可是,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小祖却大幅度地点头,仿佛在说:“我很早就看出来了。”看到他这副样子,我们只好束手就擒。
接下来,巴士里就变成了过节的气氛。
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第一次约会在哪里?喜欢对方的哪些地方?已经接吻了吗?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地袭来,让人喘不过气。我跟藤代,一会儿回答问题,一会儿一边敷衍,一边大笑。大家都在欢笑声中一阵闹腾。
这时候,大岛前辈满面欢喜地看着我们俩。他喝了最喜欢的苹果酒汽水,唱了一会儿歌,给我们送出了祝福。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手持相机的大岛前辈。莱卡的业余相机。他左肩挎着相机带,捣鼓相机的样子,仿佛是从外国回来的摄影师。他凑得很近,拍摄大家的脸庞。虽然,把照片洗出来后,发现对焦和曝光都乱七八糟,不过大家的笑脸却都非常漂亮。
一阵节庆般欢腾后,巴士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听见睡觉的打鼾声传来。巴士沿着海边公路一直往前行。旅馆在半岛的最前端,距离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很长时间。太阳西下,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泛起金灿灿的光。在大家都熟睡的巴士最后一排,我和藤代肩并肩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金黄色的大海。
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还清楚地记得,藤代的手非常热,还略微有些颤抖。我的手也因为紧张和喜悦微微发颤。
那天夜里,我就像修学旅行归来的中学生那样,没法儿入眠,一个人冲出旅馆,去海边散步。夜晚的大海像流淌的墨汁,黑漆漆一片,拍打沙滩的海浪声比白天更奔放响亮。波浪的间隙,可以恍惚听到有人在轻声歌唱。我朝着歌声的方向走去,看见大岛一人坐在沙滩上,望着大海,弹奏着尤克里里。
我悄悄在他身旁坐下。原来他唱着一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听着他的歌声,那咆哮的海浪声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温柔起来。
大岛唱完后,我询问了他歌曲的名称。
大岛告诉我,这首歌叫作“四月女友”,是Simon&Garfunkel(西蒙和加芬克尔)的曲子。我爱上了四月里到来的她。可是,她的心却离我渐行渐远,最终离我而去。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忘记那时的心情。
大岛说,他想知道我的故乡,想让我告诉他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老家旁边的旧照相馆、在空处拔地而起的苹果树、车站前面包店里的豆沙包、远处可见的被雪覆盖的大山。我一边回忆自己从青森出生到现在喜欢过的东西,一边告诉大岛。突然发现,任何一样东西都像藤代那样,既柔软又温和。
我感觉,大岛前辈总是能理解我的心情。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底的那些真正想法,他都能轻轻地提醒我。
他漫不经心地走进活动室,成为大家话题的中心,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他总是听我们讲话,却从未讲过自己的事情。我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为什么他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问,他才开始说,开头先告诉我,他并不擅长讲自己的事情。
他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大型出版社做文化杂志类的编辑。但是五年前的一个冬日早晨,突然就起不了身了,没法儿去上班。
“从那以后,我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大岛笑着说:“我用一年的储蓄来维系生活,往返在便利店和家之间,最后被以往经常去的二手书店给拯救了。就这样一直在那里工作,跟大学三年级时开始且一直交往的银行女职员结了婚,一晃三年就过了……所有的一切都放弃后,时间就变成我自己的了。”说完这句他的口头禅后,大岛就又开始边谈边唱起来。他唱得很陶醉,歌声连恭维时都无法说好听,可是,犹如一个陪伴在身边的暖心存在,听着听着仿佛眼泪就要流出来。
“怎么了,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他问我。我回答道:“感觉心里不安。我有些时候会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自己对于藤代来说是否他所需要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的东西哟。路边的石头、夜空闪耀的星星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