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布拉格(第3/7页)

大岛说。这是意大利一部老电影中的台词。走绳索的艺人对孤独的少女小丑所说的话。

我默默地点点头。大岛又开始唱起歌来。

眼前的大海依旧还是那么漆黑,但那天夜里,海浪的声音却变得温柔了。

写了这么多,就到这里吧。

寄一张时钟的照片给你。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捷克的时间。两个时间重叠的照片。

伊予田春

藤代走在一排排砖瓦建造的旧建筑之间。尽管还是清晨,空气已经又热又湿,夹克外套里的衬衫已经被背上的汗水弄湿了。经过大学校园,再穿过一个小树林,就看到了医院。从正门玄关旁的员工入口进入后,可以看到刚搭建好的崭新的外科大楼,旁边还有并排的内科大楼。医院开门前,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在荧光灯的照射下,闪着白色的光,天花板上的空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吞吐着冷气。医院大楼里实在太冷,背上的汗水一下子没了气焰,藤代不禁瑟瑟发抖。

他一边在心里想,怎么老开得这么冷啊,一边加快脚步往前走。大楼里只听见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两个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肩并肩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是内科医生吧。藤代想。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比其他科的医生早到,是不是最近刚上任的科室主任的新要求啊?

过了一会儿,藤代走过铺着白色地板的大厅,就看到里面那栋老旧的住院部。入口的金属板上写着“精神科”。从藤代大学毕业在附属医院开始工作的时候起,就只有这一栋医院的大楼没经过改造还保留着瓦片时代的印记。

藤代打卡后,房门随即打开。他在更衣室换下藏青色的外套,穿上熨得整整齐齐的白大褂,进入旁边的诊室。简单的铁制办公桌上放着白色微软笔记本电脑,同种类型的黑色圆珠笔摆放了四支。墙壁上没有海报和图片,只有单色调的朴素窗帘。这是一个简洁朴素,没有多余信息的房间。房间里,藤代的后辈奈奈医师正在整理病人们的病历卡。早上,藤代一般都比其他的医师来得早,但是她比藤代还要更早。每次都是藤代被她迎接。

“早上好。我已经看过中午之前的病例了,我把它们放在这里。”

奈奈长手长脚,鹅蛋脸看起来精致小巧。可能是因为她一年到头都不化妆吧,她的肌肤像陶器一般白皙平滑,伸懒腰的样子像芭蕾舞女演员。从跟她同期入职的医师那里听说,她在医学院就读期间还经常在大街上被星探搭讪。

“早。今天也要辛苦你了哟。”

藤代边看病例边说道。一如既往,从早上开始,来看心理问题的患者就排起了长龙。

“今天,桑原要来。”

“他又要来说什么啊……”

“我想他只要好好吃药,病情应该是稳定的呀。”

奈奈的声音小而清脆,说完她露出略带紧张的表情。

有个叫作桑原的患者一年前在这里就医,他二十出头,患有境界型人格障碍。一眼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好青年,但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学校里他都容易情绪化,与人的关系无法稳定,不定期地需要到精神科来就医。他曾不问青红皂白地否定医师们的话。“他们把我当傻瓜。”他一直这样说,也不听人劝告,于是不停地换着医院就诊。

几年前,这个人终于在郊外的医院安定了下来。是一个刚出护士培训学校不久的新人护士改变了他。这个护士对桑原这位她最初的患者尽心尽力,耐心地倾听他那些漫天跑火车的话。可能是被她的献身精神感动了吧,渐渐地桑原开始接受治疗。在她的面前,桑原也变得能老老实实听医师讲话了。

可是,半年后,这个护士却突然产生了抑郁症状,最后不得不离开了医院。

同事问她理由,她说是受不了护士长在背后说她坏话。“在我面前的时候,护士长总是表扬我,可是在背后她却四处宣传,说我工作速度慢,脑袋笨,动不动就得意忘形什么的。我已经无法信任护士长了。”她边哭边说。

听到这番话的护士长受到了打击。因为护士长从来没有背地里说过她的坏话。不仅如此,护士长比其他人更关爱这位工作热心的妹子。后来,进一步找旁人问下去,护士长发现原来这个年轻的护士竟然在背地里常常说医师们和护士长的坏话。

就这样在真相还被疑团重重包围的状态下,护士离开了医院。几个月后出人意料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原因在于桑原。原来他对这个对他百般呵护的护士各种洗脑,说“护士长说你的工作速度慢,让人头疼”“护士长小声说你脑袋笨,但是自己没意识”等。每次来到医院,桑原都要跟她打招呼,然后说些家长里短的话来逗笑,之后就小心翼翼地低声跟她讲这些“所谓的事实”,然后再加上一句“说实话,我也觉得很吃惊”这样看似站在护士这一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