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5页)

他喘息着透着气,像是中毒已深的人,极力希求要从死里逃生,把自己救活一样,也像是在水里抽筋的人努力要游回岸上一样,无意识地从房间里奔到修道院内静寂无人的地方,穿过廊下,奔下台阶,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此地是修道院最里面的避难所,是有回廊的院子,其间有几个绿意盎然的花坛,浴在清亮的阳光里,从寒冷的石洞飘来的空气,带着一股玫瑰的香甜。

那齐士在不知不觉中遂了他早已渴望的心愿:他喊出了迷惑他朋友的恶魔名字,并且驱逐了它。由于他所说的一句话触及戈特孟心里的秘密,以至那秘密在激烈的痛苦中发作了。

那齐士在修道院里到处寻找这位朋友,却没有发现。

戈特孟站在回廊通往内院的圆形大石拱门下,那拱门的每根柱子上都刻有3个动物的头,全都朝下向他凝视。创伤在他体内作祟,一路上没有亮光,没有通往理性的道路。他害怕得咽喉与胃里一阵绞痛。现在他呆滞地抬起头来看看石柱上的3个兽头,觉得3个兽头好像在他脏腑里探索与吼叫似的。

“我会死的,”他害怕得要命,发抖地说,“现在我要发疯了,这些动物的嘴会把我吞噬掉了。”

他颤抖着倒在柱脚边,痛苦到了极致。终于昏厥了,垂下头,什么都看不见了。

达业尔院长那天并不快活,因为有两个中年教士今天到他这里来,因为由来已久的嫉妒与怨恨,他们再度展开愤怒的争吵。院长早就听到二人的话,也曾经警告过他们,可是没有效果,最后只好把他们严加处罚,同时又觉得这样做仍然无济于事。他疲倦地回到大堂里去祈祷,心中不舒畅地又站起来,突然闻到阵阵玫瑰花香的气味,想出来透透气,于是信步走到回廊上来,恰巧看见学生戈特孟昏倒在石板上,平常那漂亮的嫩脸,此刻已变成了苍白的土色。他又惊又怒,悲从中来,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到现在还发生这样的事!他想把这少年抱起来,可是力不从心,长叹了一声,只好走开,去找两个年轻的教士来合力把戈特孟抬到懂医术的安再谟神父那里去,同时还派人去找那齐士。

隔了一会儿,那齐士来了,站在戈特孟的面前。

“你已经知道了吗?”院长问他。

“是说戈特孟的事吗?院长,我刚听说他病了,发生了事,然后被抬进来的。”

“唔,我看见他倒在回廊上,没有什么,只是昏倒而已。不过,我觉得这事一定与你有些关联,你总该知道一点吧。他同你很要好,所以我才叫你来。你说说看。”

那齐士像平常一样,态度沉着,把今天和戈特孟谈话的内容作了简短的报告,并且非常诧异这些话居然会有如此激烈的影响。院长摇摇头,显得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是非同小可的谈话,”他强自镇定地说,“照你刚才所说的,你已经干涉到了别人的心灵,这是神父的谈话。可是你并不是戈特孟的神父,何况你也不是神父。你还没有颁授神职,怎么可以同学生说这样的话?你想想看这种后果有多糟糕!”

“后果,”那齐士低声而肯定地说,“后果还未可知。院长,我对这种激烈的影响感到有点吃惊是事实,但我并不怀疑我们谈话的结果对戈特孟将会有好处。”

“我们自然会看到结果的,现在不必谈,我只想说说你的行动。戈特孟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是同你谈话所引起的吗?”

“院长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非常要好。同时,我相信我对他也有深刻的了解。院长说我对他像神父一样,我可没有那种权力,但我相信我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院长耸耸肩:“我知道这是你的专长,但我们不希望你的专长会引起任何麻烦——戈特孟病了吗?我想他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吧?他身体衰弱吗?睡眠不好吗?没有胃口吗?还是什么地方痛吗?”

“不,他一直是很健康的。”

“那么别的呢?”

“他是心灵上有病。您知道,他这样的年纪,已经开始跟性欲搏斗了。”

“我知道。他才17岁吧?”

“他18岁了。”

“18岁,嗯,够迟啦!不过这种跟性欲的搏斗是当然的,每个人都会经历过。因此,不能说他心灵上有病。”

“不,院长,事情并非如此单纯,戈特孟心灵上有病已经好久了,因此与性欲搏斗对他来说远比别人更加危险。据我所知,他忘记了自己过去的某一部分,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哦!是哪一部分呢?”

“是他母亲以及与她相关的一切。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能说,这是他伏下病根的所在。戈特孟除了知道自己早已失去母亲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听他说,他对母亲的事情惭愧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的大部分资质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因为他曾经说过,他父亲不配是一个拥有这样漂亮富于天才而独特的儿子的那种人。这些并不是从什么报告得来的,是我从各种征兆中推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