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页)

他向牛鸣的小屋走去,门口坐着一个红发、浅蓝眼睛的小孩,身边放着一钵池水,手上正快活而认真地捏着湿泥巴,泥巴从手指里挤出来,做成圆球,有时还用他的膝盖帮忙。

“小把戏,你好。”戈特孟很客气地说。但这小孩抬头一看,是个陌生人,就咧开小嘴,收起浑圆的险,哇的一声哭着进去了。戈特孟跟了进去,走进了厨房。厨房里暗暗的,他从中午的大太阳光里进来,所以一时什么都看不见。他虽委婉地招呼,却没有听到回答,不过受惊的小孩听见老人家在安慰他的声音,惭愧得不哭了。最后一个矮小的老太婆从暗处出来了,把手遮在额上,端详着戈特孟。

“老太太,你好,”戈特孟喊道,“我能看见你真高兴!我已有3天没有看见过人了。”

那老太婆老眼昏花地望着他,含糊地问:“你要做什么?”

戈特孟与她握手,还轻抚着她的手。

“老太太,我问你好,我想休息一下,帮你生火。如果你肯给我一点面包,那就好了,不过不必急。”

他看见墙壁旁有一张长椅,就坐下了,这时老太婆切了一片面包给小孩,他紧张而好奇地注视着戈特孟,宛似准备随时可以咧嘴大哭以便跑掉。老太婆又切了第二片面包,交给戈特孟。

“多谢,”他说,“神会保佑你。”

“你肚子是空的吗?”老太婆问。

“不,满肚子的覆盆子。”

“啊,你吃吧!你是哪里来的?”

“从圣母泉修道院来。”

“你是神父?”

“不是的,是学生,我正在旅行中。”

她半嘲笑半痴呆地注视他,摇了一下瘦弱满布皱纹的脸孔。她要他吃一点,要把小孩牵到阳光里去。当她转回来时,不禁好奇地问:“你知道那儿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有一点,你认识安再谟神父吗?”

“不认识,他怎么啦?”

“他病了。”

“病了?他会死吗?”

“不知道。他的脚有病,行动不便。”

“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死。”

“哦,那就让他死吧!我要去煮汤,你帮我砍柴火。”

她把在灶上烤得很干的松木块递给戈特孟,还有一把柴刀。他劈了柴,又看着她把柴塞在灰里生起火来,把大黑锅架在火上。

戈特孟听老太婆的使唤,到井里去提水,把牛乳的脂取掉,坐在有烟的暗室中,看见火光熊熊升起,把老太婆瘦削而满布皱纹的脸照得通红,时隐时现;他听见隔壁有牛的鼻息和发出抵触东西的声音。他很喜欢这里的菩提树,泉水,锅下熊熊的火光,牛吃东西的响声,阴暗房里的桌椅,头发灰白老太婆的操作,一切都是美好的,有着食物与和平,人与人间温暖的感觉,如在故乡。这里也有两只羊,在后面还有一个猪栏,都是老太婆告诉他的。这个老太婆是农夫的老母,那个小孩是她的孙子。这孩子名叫库诺,进进出出的,虽然一言不发且还显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却不哭了。

之后,农夫同妻子回来了,夫妇俩看见家里来了陌生人,都很诧异。农夫原想开口骂人的,却疑惑地把戈特孟拉到门口,要看个清楚,接着他笑了,欣然拍拍戈特孟的肩,要他一同进餐。他们坐下后,大家把面包在同一个牛乳盘里蘸着吃,直到牛乳不多时,农夫才把剩下的全喝了。

戈特孟问,可否让他宿一夜。“不行,”农夫说,“没有地方,不过外面到处有干草,可以在那里找个地方睡。”

农妇把小孩拉到身边,没有说话,但在进餐时,她那好奇的眼睛却望着这陌生的年轻人。他的鬈发与目光立刻引起她的注意,她喜欢他漂亮的白颈子,那细腻的手和优美的动作。这个陌生人高尚而又一表人才,多么年轻啊!她最欣赏和喜爱他说话的声音了,神秘得像歌声一般,充满热力和光辉,一口动听的男子声音,像是求爱般的中听,她巴不得能长久地听到这种声音呢。

农夫在餐后就去畜舍里做事了,戈特孟走出室外,在泉边洗手,坐在低矮的栏杆上,倾听流水的声音,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事了,应该走了。这时农妇提着水桶出来,把桶放在流着的泉水下面接水,并且小声地说道:“喂,要是你今晚还在附近,我会送东西给你吃的。那边长麦田后面有干草,明天才会搬进来,你愿意到那边去睡吗?”

他望着她有雀斑的脸,看见她提着水桶的粗壮的手,明亮而含有热与光辉的大眼睛,他朝她点头微笑,她已提着满桶水走了,走进黑簇簇的门里,然后消失了。他感谢地坐着,很满意地听着泉水流动的声音。稍后他进去找农夫,还同农夫与老太婆握手致谢。小屋里充满了火、烟与牛乳的气味。这小屋刚才还是归宿与故乡,马上却又变得陌生了。他谢过后就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