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5页)
他们的旅程有时会遭遇到意外事件。有一天,他们来到一个村庄附近,有一批手持棍棒、竹竿与连枷的农夫等着他们,领头的那个人老远呼喊他们,要他们立刻转身逃走,再也不要回来,否则便会被活活打死。戈特孟站住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却已有一块石子飞到他的胸上。罗培德转身就逃,农夫们威胁地赶上来,戈特孟也只好跟着罗培德逃走。然后看到罗培德全身发抖地站在田野里的一个十字架下远远地等着他。
“你跑得好快!”戈特孟笑道,“这些肮脏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发生战争了吗?他们为什么带着武器守在路口不让人家进去呢?算了,别管他们,不必大惊小怪的!”
二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早晨他们才在一个独立的农家得知是怎么回事。这农家有小屋,畜舍和谷仓,农场上长满了高高的青草,到处都是水果树,四下一片静寂,听不见人声与脚步声,也没有小孩的啼哭声,更没有磨镰刀的响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农场草地里的一头牝牛哞哞鸣叫,他们看见这头牛该是挤奶的时候了。二人走上前去敲门,却没有人回答,他们就直接向畜舍走去,那里是空的,朝谷仓走去,草屋顶上是浅绿色的青苔,在阳光下辉映,里面也没有人。他们就回头走,又去到那房屋,奇怪,这屋里毫无动静。他们又敲了一次门,还是没有声音。戈特孟想要开门时,才发觉门并没有上锁。于是他推门进去,里面一片阴暗。“喂,有人在家吗?”他大声喊,毫无动静,罗培德立在门口。戈特孟好奇地走到里面,有股扑鼻的难闻气味,令人作呕。灶里满是炭灰,戈特孟拨了一下灰,还有火星在灰底里。他借火星的光耀,看见后面阴暗的地方有个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似乎是个老太婆,喊也不应,房子里好像着了魔似的。戈特孟好意地去拍那妇人的肩,却一动也不动,这一下才看清她坐在蜘蛛网里,头发上和膝盖上全挂满了蛛丝。“她已经死掉了。”戈特孟害怕地想着,为了要证实他的想法,他把火星吹出火焰来,点燃了一个长条的木片,持着木片去照老妇人的脸,果然看见灰白的头发下一片乌黑,一只眼闭着,却像铅块似的。这个女人是坐在椅上死去的,早已回生乏术了。
戈特孟手持燃烧的木片,继续搜索,发现通往后面房间的门槛上还有一具尸体,是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脸色浮肿,变了形状,只穿着衬衣,伏在门槛上,双手紧握着拳。戈特孟想,这是第二个了。他如在噩梦中一般,再走到后面房间去。阳光从开着的木板套窗照进来。他小心地吹熄火把,在地上踩熄了。
后房里有3张床。其中一张是空的,灰麻布床褥下有草露出来。第二张床上又躺着一个有胡子的男人,头向后仰,下颚和胡子向外突出:这是个农夫,一脸死灰,一只手垂落到地,地上有一个倒翻的陶制水瓶,水迹依然未干,另一个水盆里还有一些水。第二张床上在麻布与粗毛巾覆盖下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脸朝下,草黄色的粗发在亮光里闪闪发光,在她旁边紧靠着一个半大的女孩,也是草黄色的头发,脸上一片乌青,似乎是被勒死的。
戈特孟看着这几个死人,那女孩的脸变了形,一副恐怖的样子。在那母亲的颈子和发上,则透露出曾经因为悲哀,恐惧而拼命往床里钻的垂死挣扎的痕迹。至于农夫的表情,则像是激战过后倒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战士,蓄着胡子的脸直挺地突出,一副心有余恨的模样。最令人感动的是男孩的小尸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僵仆在门槛上,紧捏着小拳头,一副无可比拟的痛苦。靠近他头部的门上锯了一个大可立猫的小洞。戈特孟仔细地看过了这一切,无疑的,这个屋里是相当恐怖的,充满着一股死人的气味。可是这些情景对戈特孟却极具吸引力,所有这些都是伟人命运的杰作,遂使他铭感五内,慨叹不已。
外面的罗培德等得不耐烦而害怕地在叫了。这时戈特孟想到有罗培德在旁毕竟不错,至少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比死人好得多了。但戈特孟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以艺术家特有的冷静观察与奇妙的同情,专心于那些死亡的光景。他把沉寂的尸骸仔细地看了一遍。这里如同变戏法般多么的静啊!又是多么难闻的气味和可怕的光景啊!在这个灶火尚未熄灭的住宅里,是多么阴森而悲哀,一屋子死人。所有这些静静的尸首,脸上的肉将会腐化,手指将被老鼠啃咬。一般人死了都会放在棺材与坟墓里腐烂,而这些人却暴露在屋里,在阳光下,没有人关心,没有人注意。戈特孟见识过了好多种死法,但像这种不能宽恕的死法却是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