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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惊慌。但是我并不认为自己容易被诱导入眠。在牛津时已经有人试过。”
“咱们走着瞧。这是两个人意志的和谐一致,不是互争高低。请按我说的话做。”至少我不必再盯着催眠的眼睛看了。我不能打退堂鼓。但是有了预先警告,也就有了戒备之心。“你看见天鹅座了吗?”
“看见了。”
“它的左边有一颗很亮的星,一个很钝的钝角三角形中的一颗。”
“是。”我把剩下的拉克酒一口咽下,几乎噎着,接着便感到胃里火辣辣的。
“那是天琴座的主星。再过一分钟,我要请你紧紧地盯住它。”蓝白色的星透过无风的天空发出光芒。我看着康奇斯,他还坐在饭桌旁,但已转身背向大海,脸朝着我。我在黑暗中龇牙偷笑。
“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精神分析。”
“好。现在躺好。肌肉收缩一点,然后放松。这就是我让你喝拉克酒的原因,它有助于肌肉的收缩放松。今天晚上朱莉不会出现,你就不要再想她了,另一位姑娘也别去想她了。把头脑里面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切渴望,一切忧虑,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我不会伤害你。只有好处。”
“忘掉忧虑,这可不容易。”他沉默。“我可以试试。”
“看天上的星会有帮助。目不转睛地看。躺好。”
我开始盯住那颗天琴座主星,挪动一下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我用一只手摸自己的衣服。不断转动眼睛使我觉得累,我开始猜他要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躺着看星,边看边等挺好。一阵较长的沉默,有好几分钟。我闭上双眼一会儿,然后又睁开。那颗星像一个微小的白太阳,在自己的一小片空间海洋中漂浮。我能感觉到酒力的作用,但头脑对周围的一切事物仍然十分清醒,太清醒了,根本不可能被催眠。
我完全清醒地意识到阳台的存在,我正躺在希腊一个小岛上一幢别墅的阳台上。有风,穆察那边,海浪拍打着砂石海滩,发出微弱的声音,我隐约可以听见。康奇斯开始说话。
“现在我要你注视那颗星,要求你放松全身的肌肉。你应该放松全身的肌肉,这很重要。收紧一点。现在放松。收紧……放松。现在看星。这颗星的名字叫天琴座主星。”
我心里想,天啊,他是想对我做催眠术,然后我必须按规矩办事。但是我将很小心地等候,到时装出被催眠的样子。
“你正在放松吗是的你正在放松。”我注意到他讲话没有标点停顿。“你累了所以你放松。你正在放松。你正在放松。你正在注视着一颗星你正在注视……”不断重复。我记得以前在牛津也是如此。一次晚会之后,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威尔士男人给我做催眠,但是后来发展成两人互相瞪眼。
“我说你正在注视着一颗星一颗星你正在注视一颗星。那颗柔和的星,白色的星,柔和的星……”
他不停地说着,但他平时说话时的那股无礼唐突劲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话音有如大海发出的催人入睡的声音,如微风轻拂,如我的衣服的质感,似乎已不在我的意识之中。有一个阶段,我一个人望着那颗星,仍然躺在阳台上,我的意思是只意识到自己躺着望那颗星,其他一无所知。
后来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仿佛自己不是在往天上看,而是往下看太空,就像看一口深井。
接着便是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环境如何。那颗星并没有更靠近,而是像从望远镜中看到的孤零零的一颗星,不是星罗棋布中的一颗,而是独自飘浮在蓝黑色的太空,在一种空冥之中。这种感觉我记得很清楚,对那颗星有了非常奇特的全新感受,它变成发出白光的球体,周围的空冥是它培育出来的,也是它所需要的。回顾当时的情景,我的感觉也同那颗星一样,悬浮在黑暗的空冥之中。我注视着那颗星,那颗星也注视着我。我们彼此平衡,重量完全一样,如果能把意识看成一种重量的话。两者在天平上处于持平状态。这种状态似乎无休止地持续着,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持续了多久。两个独立实体同样飘浮在空冥之中,彼此截然相反,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美感,没有道德感,没有神圣感,没有身体外形感,只有位置感,跟动物的感觉一样。
后来出现了紧张情绪。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等待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它将是可以听到的还是可以看见的,应该使用哪一个感官。但是它会来,我试图发现它的到来。星星似乎不见了。也许是因为他让我闭上了眼睛。空冥成了一切。我只记得两个字是康奇斯一定讲过的:发光和聆听。发光、聆听的空冥。黑暗和期待。有风吹在我的脸上,一种纯粹的肉体感觉。我的脸迎着风,空气清新又温暖,但是我突然感觉到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我吹来的,这种肉体上的感觉很奇特,着实令我激动又吃惊。我举起一只手,风动可感,像是无数看不见的电扇吹出来的一股阴风,送到我的身上。这一情况似乎也持续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