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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迪米特里艾兹走进我的房间,他想知道艾莉森是什么人,我不告诉他,他便满口污言秽语,令人无法容忍。我冲着他大喊,叫他滚出去,并动手使劲把他推出门去。他对此耿耿于怀,一个星期都不理我。我倒不在乎,乐得他不来碍手碍脚。

上完最后一堂课,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必须回到布拉尼去。我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我非得再去不可。布拉尼与起伏的松树林相互掩映,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我一看到布拉尼这一神秘莫测的地方,就像吃了定心丸,不再忐忑不安了,仿佛我再不来,那地方就会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我越是接近它,就越是感到邪乎,自己也变得越来越邪乎。我只是想看那里的人,想知道他们还在那里等待着我。

我是在黄昏时分从东边走过去的,穿过铁丝网,小心翼翼地从波塞冬雕像面前走过,越过山谷,穿过树林,来到可以看得见别墅的地方。别墅侧面的每一扇窗户都下了百叶窗。玛丽亚的农舍也没有炊烟升起。我又走到一个能看得见别墅正面的地方,柱廊底下的落地窗也下了百叶窗,康奇斯的房间开向阳台的窗户也一样。别墅里面显然没有人。我摸黑走回学校,心里感到十分沮丧,同时对康奇斯很是气愤,他竟然用神秘的手段把他的一切都弄跑了,让我再也看不着了,这就像铁石心肠的毒品病房医生对待瘾君子一样。

第二天,我给米特福德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到布拉尼去过了,见到了康奇斯,并求他把在布拉尼的亲身经历如实告诉我。我把信寄往诺森伯兰郡的地址。

我还再次找到卡拉佐格劳,想从他那里打探出更多的情况。他很肯定,莱弗里尔没有和康奇斯见过面。他告诉我,莱弗里尔“笃信宗教”,这情况我早已知道。他常常到雅典去参加弥撒。他说的话和康奇斯大体相同:“他老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可怜相,永远也无法习惯这里的生活。”但是康奇斯还说,他是一个在捉迷藏游戏中极好的“捉人者”。

我从学校财务主管那里得到莱弗里尔在英国的地址,但决定暂时不给他写信。地址留待需要时使用。

我还对阿尔忒弥斯做了一点研究。在神话中,她是阿波罗的姐妹,是保护处女和狩猎者的。在古典诗歌中,她的标准服装是金黄色连衣裙、高筒靴,再配上银弓(一弯新月)。虽然她在求爱的小伙子面前总是表现出很好斗,但是我没有发现她得到自己的兄弟帮助的情节。她是“古代象征女性崇拜的三个月亮女神中的一个,与叙利亚的阿斯塔蒂和埃及的伊西斯联系在一起”。我注意到,伊西斯往往与守卫阴曹地府的豺头亡灵之神阿努比斯在一起,阿努比斯后来演变成罗马神话中的刻耳柏洛斯,是一只有三个头的猛犬,守卫着冥府。

星期二和星期三我在学校里的工作很忙,走不开。星期四我又到布拉尼去,没有任何变化,仍像星期一一样荒无人烟。

我绕着别墅走了一圈,试了试百叶窗,在庭院里漫步,然后下到私家海滩上,可小船不在那里。后来,在暮色苍茫之中,我坐在柱廊上沉思默想达半小时。我感到自己被利用完之后被一脚踢开了,既生他们的气,也生自己的气。我竟然会卷入这样一场纠葛,真是疯了;而希望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同时又为此担惊受怕,那就更疯了。有几天没到布拉尼来,我已经又改变主意了。我对精神分裂症的理解变得越来越少了;原来还觉得有点可能性,现在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小了。我无法想象,他如此突然地停演假面剧,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如果这只是为了逗乐……

我想,这里面还有很大的妒忌成分——我想到,康奇斯把莫迪利亚尼和勃纳尔的名画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傻透了,也可能是自以为了不起,没人敢来偷……我的思想从勃纳尔的画一下子又跳到艾莉森身上。当天半夜,有加班船载学校的师生回雅典度期中假。乘那班船,得在脏兮兮的所谓头等舱里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打一整夜瞌睡,但是遭这个罪可以换来星期五到达雅典的报偿。是什么原因促使我决定要搭那班船,我自己也说不很清楚。是愤怒、怨恨还是报复?肯定不是因为想艾莉森,也不光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也许是我以前想做存在主义者的本性在作祟:把自由建立在反复无常的基础上。

一分钟后,我疾步沿着小径朝大门走去。即使在这最后一刻,我还回头张望了一下,抱着千分之一的希望,看是不是有人招呼我回去。

可是没有。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乘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