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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解释得不错,很好。”
“你开始感到你不再属于任何地方。你知道,我在这方面似乎并不成问题。我是说,属于英国是不可能的,它一天天走下坡路,简直成了一条发臭的裤子,一片墓地。还有澳大利亚……澳大利亚。天啊,我恨透了我的祖国。最卑鄙最愚蠢最不讲理……”她讲不下去只好作罢。
我们走上了一条山路,她说:“我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根,我不属于任何地方。所有的地方我只是飞去飞来或者飞过。我有我喜欢的人,或者说我爱的人。他们是我剩下的唯一故乡。”
她回过头来,羞涩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告诉我,此前她一直不愿意提及自己无根无祖国的实际情况,因为她知道我的情况也是如此。
“但是我们起码也摆脱了许多无用的幻想。”
“我们还是聪明的。”
她不再吱声,我接受了她的责备。尽管她表面上独立,但她的基本需要是依附。她一直试图证明自己是独立的,但到头来反而证明了自己的依附。她像海葵,你只要一碰她,她马上吸附在你身上。在我们的右下方有水的声音,急流的水声。
“我想洗洗脚。下得去吗?”
我们离开了山路,穿过树林,不久又走上一条隐约可辨的小径。顺着小径往下,一直往下,终于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的一端有一个大约十英尺高的瀑布,底下形成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空地上鲜花开放,蝴蝶飞舞。我们穿过阴暗的树林之后,在这里可以停下来喝口水,同时欣赏周围的美景。空地上方有一处小小的悬崖,崖上有一个不深的山洞,牧人用冷杉树枝在洞口搭了个凉棚。地上有羊粪,但是旧的。自夏季开始以来,可能就没有人到过那里。
“咱们游泳吧。”
“水可能是冰冷的。”
“唷。”
她脱掉衬衫,扯下胸罩,站在凉棚斑驳的阴影里对我咧嘴笑。
“这地方可能有蛇。”
“像伊甸园。”
她脱掉牛仔裤和白内裤,她举起手,从凉棚的树枝上摘下一个球果,向我递过来。我看着她赤身裸体穿过长得很高的草地,奔向水潭,试了一下水温后惊叫一声,接着便下了水,一边游泳一边尖叫。那水是融化的雪水,呈翡翠绿色。我从她身边跳下去,心脏一阵紧缩震颤。但确实很美,树影婆娑,空地上阳光灿烂,小小的瀑布发出轻轻的响声,冰冷的水,幽静的环境,笑声,裸体,美好的时光令人至死不忘。
我们坐在凉棚边的草地上,让阳光和微风把身体弄干,我们吃完了最后的一点巧克力。艾莉森仰卧在草地上,两臂张开,双腿也略微打开,尽情地享受着日光。我知道,她摆出这副架势是给我看的。有一阵子,我也像她那样躺着,闭上眼睛。
她说:“我是青春皇后。”
她坐起来,向我转过身来,用一只胳膊支撑着。她用我们周围草地上的春白菊和野泽兰编成一顶粗糙的皇冠,歪歪地把它戴在没有梳理过的头发上,脸上露出了纯洁动人的微笑。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那一时刻对我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文学意义。我可以很准确地说,那就是英国的赫利孔山[59]。我已经忘记文学作品中有那么多的比喻,最伟大的抒情作品都是直截了当不难理解的,极少例外。突然间,我觉得就像这样的一首抒情诗,一阵激情向我袭来,不禁春心荡漾。那不仅是淫欲,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每隔一阵子换一种姿势,容貌娇美,撩人心弦,小小的乳房细细的腰,用一只手支着,先是甜甜的笑,后来又严肃起来,像个十六岁的孩子,却不像二十四岁的姑娘;不,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我看穿了现代生活中一切丑陋而又毫无诗意的添加物,发现了在她毫无掩饰的真实自我。她的心灵同她的肉体一样赤裸坦诚。超越千秋万代,夏娃在她身上得以再现。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我爱她。我想拥有她,同时也拥有——或者找到——朱莉。我对她们的爱分不出孰轻孰重,两个我都要。我非两个都要不可,这里面没有任何情感上的不诚实。唯一的不诚实在于我感到隐瞒了……最终,我敦促自己向她坦白,是爱让我这么做,不是残忍,不是想自我解脱,而只是出于爱。我想,在那些漫长的瞬间,艾莉森一定看出来了。她一定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我的内心矛盾和悲伤,因为她很温柔地说:“怎么啦?”
“我没患梅毒症。我是在骗你。”
“啊,尼古拉斯。”
“我要告诉你——”
“什么也别说了。现在什么也别说。无论发生过什么,你快过来,快来和我亲热。”
我们真的亲热了一番,但不是性交,只是亲热,尽管性交可能更明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