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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能聊聊吗?”科弗利问道。
“我想可以吧。”霍诺拉说。她将她的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倾斜着。“你想谈一谈河巷那栋房子吗?”
“是的。”
“嗯,谁也不想租它,谁也不想买它,瞧着它被拆掉我心也要碎了。”
“怎么回事?”
“惠特霍尔家十月租下了它。他们搬进来,马上又搬了出去。后来,哈维斯特劳家租下,也只待了一个星期。哈维斯特劳夫人在商店里跟所有人都说,这房子里闹鬼。但是,”她仰起头问道,“谁会到那儿去闹呢?我们一直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谁也不会去理会鬼。但这事闹得满城风雨。”
“那么,哈维斯特劳夫人说什么了?”
“哈维斯特劳夫人到处去说,那是你父亲的鬼魂。”
“利安德。”科弗利说。
“但是,利安德为什么要回来骚扰别人呢?”霍诺拉问道,“并不是说他一直不相信鬼魂。只是对于鬼魂,他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我曾经多次听他说鬼魂跟低贱的人做伴。你知道,他是很善良的。他总是将苍蝇和飞蛾护送出门,仿佛它们是贵客似的。除了吃饼干和喝一杯牛奶之外,他还回来干什么呢?当然,他有他的缺点。”
“当他在教堂抽烟时,”科弗利问道,“你和我们在一起吗?”
“你准在胡编乱造。”霍诺拉说,回避着过往的事情。
“不,”科弗利说,“那是圣诞节前夕,我们一起去参加圣餐仪式。我记得他显得非常虔诚。他走来走去,在身上画十字,大声应答主持牧师。然而,在祈求上帝赐福的仪式之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卷烟来,点燃了它。我看得出来,他醉得够呛了。我对他说:‘你不能在教堂里抽烟,爸爸。’我们坐在第一排,许多人看见他抽烟了。当时,我只想我要是农夫普罗津斯基的儿子就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普罗津斯基家的人都非常严肃。在我看来,只要我是普罗津斯基的儿子,我就会快乐。”
“你应该为此感到羞耻。”霍诺拉说。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改变了她的腔调,不安地接着说道:“还有别的事儿呢。”
“什么事?”
“你记得他在七月四日那天怎么扔钢镚吗?”
“啊,记得。”科弗利仿佛看见他们家的前面五颜六色的。一面大旗垂挂在二楼,那旗帜的玫瑰红条褪成鲜血一样的颜色了。他的父亲站在门廊前,在游行队伍走完而球赛还没有开始时,他向一群来到河巷的孩子扔去崭新的钢镚。树上长满了叶子,在他的幻梦中,那天光也是翠绿翠绿的。
“那么,正如你记得的,他将那些钢镚放在一个雪茄盒里。他将那盒子漆成黑色的。当我在屋子里整理时,我发现了那盒子。在盒子里,还有一些崭新的钢镚。许多钢镚并不是真的。我想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你是说……”
“嘘—”霍诺拉说。
“晚餐准备好了。”麦琪说。
霍诺拉在晚餐后显得疲惫不堪,所以,他在厅道里吻别了她,便走回自己在小镇另一头的家里去了。自从秋天以来,这房子就一直空着。窗台上放着一把钥匙,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霉味便冲了出来。他就是在这儿被怀上而降生的,就是在这儿,他开始领悟到人生的美妙。他发现这充满无数令人眩晕的记忆的地方,如今却充斥着腐败霉烂的味道,不由得感到几分痛彻心扉的恼怒。他知道,正是那愚蠢的本性引导我们去追求子虚乌有的永恒。他打开大厅和客厅里的灯,从小屋里拿来几根木头。他专注于生起火来。当壁炉的火生了起来,看到周遭如此多无人居住的房间,他开始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忧虑,仿佛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搅扰。
按照遗嘱,这是他和他哥哥的遗产,也是供人思念的地方。房子有任何漏雨或其他破损的地方,他是有责任的。正是他打碎了壁炉架上的花瓶,在沙发上烧了一个洞。他不相信鬼魂、阴间、精灵或者死者扰乱人心的其他形式。他二十八岁了,婚姻非常幸福,有一个儿子。他体重一百三十八磅 [11] ,身体非常健康,晚餐还吃了一只鸡。这些都是事实。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项狄传》来阅读。从厨房传来一阵嘈杂声,把他吓得够呛,手心都冒出了汗来。他伸长了脖子,想探听一下那究竟是什么声音。那可能是百叶窗的撞击声,可能是一根壁炉薪木倒了下来,可能是一头动物弄出来的响声,也可能是当地魔鬼传说中的一个流浪汉,这种流浪汉会住在撤空的农场里,留下篝火、空鼻烟罐、不产奶的乳牛或受到惊吓的老处女等蛛丝马迹。但是,他身强力壮,年纪轻轻,即使在黝黑的厅道里遇到这样的流浪汉,他也能对付。他为什么会觉得如此不舒服呢?他走到电话机前,想询问一下电话总机接线员现在是晚上什么时候了,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