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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利莎走进浴室。韦兴家的房子巨大无比,她迷了路。她误入了一间漆黑的卧房。她一走进这房间,另一个女人—她准是在等候什么人—一把抱住了她,兴奋得呻吟起来。那人一明白自己的错误后,便连连说“抱歉”,走出了门外。梅利莎只看到她是一个有深色头发的女人,穿着一条宽下摆女裙。她在黝黑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试图将她的这次邂逅在远处传来的舞曲声中再回味一遍,却没有成功。这意味着她的两个邻居,也就是说两个家庭妇女,相互爱上了,打算在韦兴家的舞会癫狂正酣时约会。这可能是谁呢?她邻居中谁都不可能。这准是一个从郊外来的人,是从普罗克西米尔庄园以外的狡诈世界来的人。她走进了点着灯的厅道里,找到她刚才走过的路,而她所能做的只是把这场邂逅忘掉。它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她请巴姆珀斯·特里戈尔给她拿杯饮料来,他给她送来一杯深色的波旁威士忌。一阵深沉的感伤情怀顿时向她袭来,她企盼着能找到一个情感可以寄托的地方,那是一个甚至在她的梦幻中都没有出现过的地方。她似乎知道这地方应该是什么样子—它不是天堂—然而它所具有的那种使情感富足和自由、使人精神昂扬的可能性却使她深深地感动。那是一种了不起的感觉,使人觉得将来是可以比现在做得更好的,韦兴家的舞会并不是现实的全部,这世界也并不是被呆板地分裂为恶与善,而是由她欲望的绝对权威和范围来左右的。
她开始跳舞,一直跳到三点乐队停止奏乐。她的心情从无聊演变成想肆无忌惮、贪婪地寻欢作乐。她并不希望这聚会作鸟兽散,她一直待到黎明时分,摩西开始注意到她为止。摩西是一个非常细心呵护妻子的丈夫。在船屋和漏水的小划子里,在海滩和长着苔藓的河岸上,在汽车旅馆、酒店、宾馆、沙发、白天的床上,他都细心百般地呵护着她。这屋子每晚都回响着他放肆纵情的快乐叫声,但是在这种爱情的极度状态中,他自有一套极其严谨的关于正派和体面的原则,而有些性事买卖的形式在他看来过于令人惊讶与憎厌了。在白天(除了星期六、星期日和假日),他关于正派和体面的原则是非常苛刻的。在男女都有的场合,如果有人讲述了一个肮脏的故事,他会把对方的鼻子一拳头揍掉的。有一次,他严厉叱责他的小儿子,因为他骂了声该死。他是那种对放荡不羁的人怀有同情心的一家之主。每晚,他和梅利莎调情,每晚,他怀着无限的自信爬上床,而那些可怜的放荡不羁的人却没有他这种安全感。他,作为爱情的漫游者,是必须要写情书的,将钱花在鲜花和首饰上,在饭店里献殷勤宴请姑娘,请姑娘看戏,聆听她们没完没了的回忆—我妹妹对我有多刻薄,猫死亡的那个晚上之类的。在对待女人几近迷宫般复杂的层层衣物上,他必须运用他机智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来解开它们。为了几小时,有时候几分钟的甜蜜偷情,他必须要预见到诸如地形状况、情人变化无常的趣味、嫉妒的丈夫、心存疑云的厨师之类的麻烦。他被剥夺了友谊的乐趣,他在警察眼里是一个可疑的人,他有时寻找一份工作也会非常困难,而世界却对他那一身毛茸茸野人般的已婚邻居关怀备至。在火暴脾气上,摩西和梅利莎非常相似,但也就这一点相似。在其他方面,他们几乎没有相同点。他们喝不同牌子的威士忌,阅读不同的书籍和报纸。在性爱的幽暗圈子以外,他们几乎是陌生人。有一次,他从一个长长的餐桌望去,心中不禁纳闷那个一头浅黄色头发的漂亮女人到底是谁。一天上午,梅利莎打开大厅桌子的抽屉,发现一系列剪下的为时一个月到六个星期的备忘录,标题写着“饮酒记录”。备忘录记述着:“中午12 ∶ 00三杯马提尼酒。3 ∶ 20一杯提神饮料。5 ∶ 36至6 ∶ 40火车上三杯波旁威士忌。晚饭前四杯波旁威士忌。一品脱摩泽尔白葡萄酒。接着是两杯威士忌。”这一发现揭示了所有这些纷纷扰扰、熙熙攘攘,这些细心呵护都不是发自内心的。每天的记录差不多。她将它们放回抽屉里去。这是另一件需要忘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