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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切地知道这屋子有一种家的气氛—或者说就应该有一种家的气氛—但那镶嵌在墙上的企口板散发出一阵阵柠檬般的芬芳,那芬芳在她看来犹如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这里度过的岁月的馨香。她姐姐的古老音乐,她哥哥的德语课本,她姑姑画的蓟的水彩画似乎是他们生活中最本质的东西。虽然她和她姐姐以及哥哥吵了架,互相已不再来往了,但她所有的回忆仍然是充满善意和温情的。“我在这儿总是很快乐,”她说,“我在这儿总是非常、非常快乐。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回到这儿来。当然啦,屋子里很冷,我们可以点上火呀。”她这时发现在她左手的墙上有铅笔的笔痕,每年七月四日她叔叔都要让他们站在企口板前,记录他们的身高。她担心他有可能把这视作从年龄上来说对她不利的证据,于是便说:“让我们将食物放进冰盒里去吧。”
“冰盒,这真是一个有趣的词,”他说,“我从来没听人们这样叫它。这样称呼一台冰箱是有趣的。但是你说话与人不同,是的,像你这样的人。你说的许多事与人不同。比如,你说神极了,许多事你都说神极了,但是你知道吗,我母亲,她不会轻易用那个词,除非当她提到上帝的时候。”
她被大厅里那量身材的标高吓呆了,心中在琢磨屋子里是否还有其他东西会揭示对她不利的实际年龄。她想起了楼上客厅里挂着的家庭照片。那儿有她穿着校服和坐在客轮里的照片,还有许多她与儿子在沙滩玩耍的照片。当他在往冰盒里放食品时,她上了楼,将照片藏到衣柜里去。他们走下悬崖来到沙滩。
在一年中的这个季节,天气竟然如此温暖。吹拂着南风,在夜晚也许会吹西南风,带来雨云。从葡萄牙汹涌而来的波涛拍打着这一排沙滩。波浪轰隆隆像点燃炸药一样冲上沙滩,然后又咆哮着卷回到大海中去,粼粼发光的海水在沙地上铺展开来,渐渐消失,沉到了沙粒里面去。在她面前的水位标尺旁,她看见有一只瓶子,瓶子里封放着一张小纸条,她奔跑着去将它捡起来。她想看到什么呢?是关于斯帕达宝藏 [27] ,还是一位法国水手的求婚信?她将瓶子递给了埃米尔,埃米尔将瓶子砸碎在石头上。小字条是用铅笔写的。“在这广大的世界上有可能读到这张纸条的任何人,我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九月八日坐在马达姆基德的沙滩上……”这人让自己的姓名和地址随波逐流的做法绝对是一种狂想,这瓶子一定是回到了他曾经站过的地方,在他离开之前在这儿待了一会儿。埃米尔询问他是否可以游泳,然后弓下身子去解他的新鞋鞋带。有一根鞋带打成死结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她跪下去帮着解鞋带。他急匆匆地脱去了衣服,以显示他青春和发达的肌肉。他热切地问她,他是否可以脱去他的内裤。当他脱内裤时,他把背对着她,然后走进了大海。海水比他预想的要寒冷些。他的肩膀和屁股一下子紧绷起来,脑袋在发抖。他赤裸着全身,浑身颤抖着。他虚荣,英俊,看上去很可怜—这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在追寻着生活中的快乐和冒险。他钻进了一阵巨浪之中,从巨浪中浮现出来,向她所站的地方猛扑过来。他的牙齿在打战。她将她的大衣扔给了他,他们回到了屋子。
关于风向,她是对的。半夜之后,或者更晚一些时候,风从西南方向吹来。天下雨了。正如她从孩提时代起就做的那样,她下了床,穿过房间去将窗户关上。他醒来了,听见她的光脚丫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之中,他看不清她。当她走回床时,她的脚步听上去既沉重又衰老。
清晨,下起雨来了。他们在沙滩上散步,梅利莎烧了一只鸡。她在找寻酒瓶时,看到了一只长颈的绿色摩泽尔白葡萄酒瓶,这正像她在梦中在野餐和在城堡里喝的那种酒。埃米尔将大部分鸡吃掉了。四点钟,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到机场去,飞回了纽约。在前往普罗克西米尔庄园的火车上,他坐在她前面几排的座位上,读着报纸。
摩西在车站迎接她,她回家他很高兴。婴儿醒着。梅利莎坐在他们卧室里的椅子上吟唱着:“睡吧,小宝贝,睡吧。父亲守护着羔羊……”她吟唱着,一直到婴儿和摩西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