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5/10页)

他马上就出发了。房东叫巴腊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看着就令人厌恶。在她那脏兮兮的衣服下,隐约可见突出的胸部轮廓,那是她松弛衰老的年纪里唯一残存的青春的痕迹;头上几根稀疏的卷发,头发的空隙之间可以看到她红色而油腻的皮肤。她礼貌地接待了他,立马同意租给他一个房间。她还说她的房子只租给她熟悉的人——所以当然要租给他。

他想看看房间,就走了进去。老妇人跟在后面,他们一起穿过楼梯旁的房门。那扇一直关着的门(巴腊喜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发誓),直接和大街相连。与其说房间被装饰着,不如说是被堵塞着——屋里有一张大床,看起来很干净,还有两个大橱柜,中间是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和四把椅子。房间里再也放不下其他任何家具了。

那个寡妇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胳膊放在她高高翘起的臀部上,那脸上的微笑,像是丑陋的怪相,她那没牙的嘴,像是在等待掌声。显然,她的确费心装饰过这个房间。床的上方,挂着一把打开的中国雨伞,墙上挂着一些相片——就像安吉丽娜的房间。

他看到半裸女人的照片旁,挂着他认识的一个女孩儿的照片,他不禁有些惊讶——那是艾米莉亚的朋友,几年前去世了。他问老妇人,这些照片是从哪儿来的,她说是她买来装饰墙壁的。他盯着那可怜的姑娘,她有着甜美的面孔,在镜头前摆着姿势,穿着她最好的衣服——可能一生中仅有那一次——却只为了成为那个肮脏的小房间的装饰品。然而,站在那间肮脏的小房间里,他还在梦想爱情。那个令人厌恶的老妇人满意地看着他,很开心自己又拉到了客人。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激动地幻想着安吉丽娜带给他的那种令人神往的爱情。他快乐地想:明天,我就能拥有我的爱!

然而,等她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那天爱她并不比以往多。长期的分离让他难过,他觉得那好像剥夺了他所有享受快乐的力量。在他赴约前的一个小时,他已经想好了:要是他没有得到他所期待的快乐,他就告诉安吉丽娜,他再也不想见她了。他会这样告诉她:“你是如此淫荡的女人,你让我恶心。”想这些话时,他和艾米莉亚坐在一起。他嫉妒艾米莉亚的平静——虽然她看起来很悲伤。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对他而言,她的爱依然是一种纯洁的、精神上的渴求,而这种爱的实现,却玷污并贬低了我们可怜的人性。

但那天晚上,他过得很快乐。安吉丽娜晚来了半个多小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等了一个世纪。他觉得生气是他唯一的情绪,而某种愤怒又加重了他对她的憎恨。他觉得等她真的来了,他一定要打她。她没有什么借口可找——她自己说了她那天不用工作,她肯定可以准时到达。会不会是她不想让他等待,所以她拒绝昨天晚上约会?而现在,她却让他等了一整天,这一天他苍老了多少啊!

本来,他已经绝望地以为见不到她了,然而,等她真的出现的时候,他又惊叹于自己的好运气。他一边吻她,一边低声责怪她。他吻着她的嘴唇,她的脖子,而她,根本没打算回答。那些责怪听着更像是恳求,像爱慕的低语。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寡妇的房间似乎变成了寺庙。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言语打碎他的美梦。安吉丽娜是如此美丽。她解开她那金子般的头发,他的脑袋躺在那金色的枕头上。他像小孩子那样把脸埋在里面,喝着这金色的香水。她是个自满的情妇,凭借她异乎寻常的智慧,预见了他所有的渴求。至少在那张床上,他不会抱怨她那敏锐的直觉。在那里,快乐和喜悦都是最纯粹的。

然而,之后对那个场景的回忆却让他气得咬牙。激情让他暂时忘记了敏锐的观察,却没能阻止那个场景的每个细节都印在他的记忆里。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资格说他认识安吉丽娜。激情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通过这些记忆,他可以明白安吉丽娜没有表达出来、甚至小心翼翼隐藏的那些感觉。如果他对安吉丽娜毫无感情,他不可能成功做到这一点。但现在他知道了,而且非常清楚地知道,安吉丽娜曾有过太多让她更加快乐的男人。她不止一次地说过:“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本来想用赞赏的语气说,却没成功。他觉得那个晚上可以分成两半:前一半她还爱着他,而后一半,她只能勉强装作不讨厌他。他们起床时,她说她在那儿待烦了。在那种时候,不需要费心他就可以明白她的真实感受——看到他犹豫着,她把他拉下床,开玩笑地说:“快呀,我的美人。”我的美人!她一定是半个小时前才想到这种嘲讽的词语。在她脸上,他读懂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