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8/10页)
但是,艾米利奥心里的疑团却完全消失了。她刚从别人的怀抱里过来,他心里涌出一个念头——这是唯一能让他从这种污秽的事情中脱身的办法。他不能和她上床,他必须立马赶她走。而且,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但是,他已饱尝“永不”的滋味了:那种长时间的痛苦、持续的后悔、无尽的烦乱、备受折磨的梦和随之而来的毫无希望的疲倦,接着是空虚的幻想和渴望的破灭,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的状态。他感到一阵恐惧。他把她拉向自己,为了替自己出气,他只是说:“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现在却轮到她反抗了。她挣脱他的怀抱,断然地说:“我从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对我。我要走了。”她打算戴上手绢,但被他阻止了。他吻着她,抱着她,求她留下来,但他还没懦弱到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来表达他的爱意。他看到她那么坚定,他不禁开始仰慕她。他对自己的意见产生了犹豫,好像他的决定不过是一念之间。她感觉到了他态度的改变,才开始一点点让步。她说,如果她留下来,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分别的时候,她才同意约定他们下次见面的日期和时间。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胜利,甚至忘了他们争吵的原因,也无心再回想那个问题。
他希望对她的完全占有,最终可以减轻他内心的愤怒。他继续赴他们的约会,带着同样难以控制的渴望,他无法摆脱重新塑造正在逐渐消失的安吉的倾向。他的不满让他在最甜美的梦里找寻庇护。这样想来,安吉丽娜真的满足了他两件事:对她身体的占有和诗人般的梦。
在他的梦里,她常常是个护士。所以,当她真的在他身边时,他还想继续这个梦。他把她拥在怀里,带着梦中人的那种激情和渴求,说:“我宁愿生病,为了让你照料我。”
“哦,这很好。”她说,有那么一刻,她愿意和他一起胡思乱想。而那些话,的确足够泯灭任何梦想。
一天晚上,和安吉丽娜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极大地缓解了他那晚的情绪。他希望和安吉丽娜一起延续那场梦,不管她在场与否。在梦里,因为他们所生活的不公正的社会环境,他们非常不开心。他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至希望自己做出英雄主义的行为,以此来保证社会主义的成功。他们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他们的贫穷。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基于这个假设:她在出卖自己,是她家庭的贫穷驱使她这么做。但她没有明白这个暗示,她还以为这些话是充满爱意的情话,而他只是责怪自己。
换作是其他社会秩序,他会马上公开承认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她先自我牺牲给那个裁缝。他相信了安吉丽娜的谎言,这样她会对他更友好,愿意和他一起思考,他们就可以一起做梦。她让他给她解释那个梦,他很高兴地大声说出自己的梦境。他给她讲富人和穷人、伟大的人和卑微的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以及他们的挣扎。毫无疑问,一场关于自由的斗争即将发生,而这场斗争,将给他们带来自由。他给她讲废除资本、缩短工时,以及女性应该和男性平等,互相喜爱、互相赠予。
她还想让他进一步解释,但这扰乱了他的梦,他最后总结道:“如果每件事都要分开,个体得到的就没多少了。劳动阶级是只会嫉妒的废物,永远也不会成功,不管你为他们做多少事。”他本想谈谈这个问题,但最后放弃了。人民的孩子,都站在有钱人那边。
印象里,她从没找他要过钱。他无法否认,甚至对自己他都无法否认,她家居然那么贫穷。她已经习惯了接受钱而不是甜食和其他礼物,她每次都假装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但最后总是格外感激地接受。他每送她一份新的礼物,她的感激就会被重新点燃,所以,每当他想让她比往常表现得更甜蜜、更忠诚时,他就知道该怎么办。然而,他时常有这种需要,所以,他的钱包几乎空了。每次从他那儿接受礼物时,她都不忘装作拒绝一下,因为这不过是最为简单的一种表演:她只需要一边伸出手,一边嘴上使劲儿说着不要。艾米利奥比安吉丽娜更生动地记得这些事,他一直相信:他们的关系会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就算没有礼物。
显然,安吉丽娜家里很穷。所以,她尽全力阻止他突然拜访她家。突然拜访根本不适合她。但是,不管是告诉他说她不在家,还是威胁说他会被她母亲、父亲或哥哥赶下楼梯,什么都不能阻拦他。不管多晚,只要晚上有空,他就会起身去找她——即便这常常只意味着他和那位老母亲的相处。是他的梦境驱使他去那儿。他总希望看到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安吉丽娜,他迫切地想抹去他们之前见面时那一成不变的悲伤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