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斯特劳德 11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就如一部失控的电影,时而过得太快,时而又太慢。

我给乔吉特打电话,约她晚上到凡·巴特吃晚餐。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高兴,但我猜不出原因。我是这个家里唯一明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意义。

我解释说上个任务完成了,然后她便让乔吉娅接电话。我们是这样通话的:

“喂?喂?是你吗,爸爸?我是乔吉娅。”

“喂,乔吉娅。我是爸爸。”

“喂。”

“喂。”

“喂?喂?”

“好吧,我们已经打过招呼啦。”

“喂,爸爸,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叫什么名字?”

“克劳迪娅。她至少十五岁了。”

“六岁。”

“十六岁。”

“六岁。喂?喂?”

“喂,好吧,她六岁。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她开始拉扯手帕上一个松掉的线头,手帕开始脱线。很快,她扯起手帕来,她扯啊扯啊,最后整个手帕都扯没了。她又扯起毛衣上的一些线,然后是裙子上的,而她自己却不知道。她就这样扯啊扯啊,不一会儿头发就和线缠在了一起。她还继续扯啊扯啊,可怜的克劳迪娅很快就变成一团线球躺在了地上。”

“然后她怎么办了?喂?”

“然后她就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她刚刚坐着的那把椅子。椅子现在当然是空的啦。她说:‘我这是在哪儿呀?’”

成功了!我听到乔吉娅因为不相信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我做什么了?喂?喂?”

“你什么也没有做,”我说,“只是从那以后总是很小心,尽量不去扯任何松了的线头。不会扯得太远。”

“喂?讲完了吗?”

“讲完了。”

“拜拜。喂?”

“我们已经打过招呼啦。现在我们说再见。”

“拜拜,拜拜,拜拜,拜拜。”

我给代理打了个电话,定了两张晚上演出的票。然后,我又冲动地打电话给当时寄给我们路易斯·帕特森画展照片的那个老板。告诉他身份之后,我便问:“帕特森的作品实际值多少钱?”

“不好说,”他说,“您是想买呢,还是有画要卖?”

“都有。我想要个大致的报价。”

“呃,老实说,没人知道。我想您指的是你们《新闻资讯》最近刊登的那篇文章里提到的价格吧?”

“差不多。”

“嗯。那当然是夸张了。像帕特森这类画家的市场总是时好时坏。但我想她任何一幅画的价格都应该平均要两三千吧。我碰巧有她的一些画,相当不错,您大概能以这个价钱买下来。”

“那幅《犹大》值多少钱?我指的是画着一双手的那幅。你给我们寄了张它的照片。”

“呃,那幅就不同了。它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我想它的价格会更高点吧。但是,很不幸的是,我没有那幅画。显然,它是真的流失了。”

“它没有流失,”我说,“在我这儿。它值多少钱?”

电话那头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会儿。

“真的在您那?”

“是的。”

“您知道的,那个什么先生?”

“斯特劳德。乔治·斯特劳德。”

“您懂的,斯特劳德先生,我自己不买画的。我只是展览画作,然后从那些经由我馆里卖出去的画中抽取一定的佣金。但是如果您真的有那幅《犹大》,我想您可以随随便便就能卖到五千到一万美元。”

我谢过他,然后挂了电话。

大钟运转于各处,不忽略任何人,也不遗漏任何人;不忘记任何事,不记住任何事,也不知道任何事。它即是虚无,我本欲补充点什么,但却理解更深。它就是一切。一切就在那儿。

这天下午,路易斯·帕特森咆哮地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她喝得酩酊大醉。我一直在等她。她想和我谈谈,我便和她一起离开去了吉尔家。

我们坐在吉尔家的吧台边上,她问:“我的那幅画呢?你把它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把它放在家里了。为什么我非得要处理它呢?”

“你明知故问,”她大喊道,“因为它能证明你杀了保琳·德洛斯。”

三个顾客饶有兴趣地回头看我们。所以,我只好谨慎地向她解释我没有杀人,其中保留了大部分的细节。我简略地描述了这个案件的大致情况。等我说完后,她失望地说:“所以,你真的不是凶手?”

“很抱歉,不是。”

她狂笑起来。有那么一会儿,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以为她会从椅子上摔下来呢。

“我也很抱歉,斯特劳德先生。昨天下午在你办公室的时候我太过鲁莽了。天啊,你不知道,为了救我的画,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越看你越觉得你邪恶。现在想想,你的确如此,不是吗?”

她可真是个不错的女人。我越来越喜欢她了。昨天她看起来似乎不太正常,今天显然煞费苦心地将自己整装了起来。她个头高大,皮肤黝黑,活力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