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8页)

在这当儿,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上堤堰旁的浮沫闪耀着雪白的亮光,暖和的空气在水面上颤动。抬头仰望,可以看到莫克山上空飘着几朵巴掌大的耀眼的云彩。天气热起来了。碧蓝的半空中宁静洁白地飘浮着几小片安详的云彩,光亮炫目,不能久望。没有比这些云朵更能表达出盛夏的炎热了。如果没有这些云朵,从蓝天和像镜面一般的河水的闪光来看,人们压根儿不会觉察天气有多热。然而,人们一见到那些像泡沫一样、鼓成一团的中午的云彩,就会突然感到阳光炙人,要想找块阴凉地方,并且不时地用手去擦额头上的汗水。

汉斯渐渐放松了对鱼钩的密切注视。他有点儿疲倦。反正中午几乎是钓不到什么鱼的。在这段时间里,白鱼,连那些最大最老的也一样,会游上水面来晒太阳。它们黑压压地成群结队,贴近水面梦幻似地逆流而上,有时会突然无缘无故地惊散,这种时候它们是不会上钩的。

汉斯让钓丝挂在柳枝上任它垂入水中,自己则坐在地上观赏绿色的河水。鱼儿慢慢地游到水面上来,一条又一条暗黑的背影出现在水面——那静悄悄地缓缓游着的、被暖气所吸引、所蛊惑的鱼群。它们在温暖的水中大概很舒适吧!汉斯脱掉靴子,把脚放进表面一层暖呼呼的河水中。他打量着钓到的鱼,它们在一只大喷水壶里游来游去,只是偶尔发出轻轻的拍击声。鱼儿是多么好看啊!它们每动一下,鱼鳞和鳍就闪闪发光。显出白的、褐色的、绿的、银灰的、淡黄的、蓝的和其他种种颜色。

这时四周一片沉寂。几乎听不到有车辆过桥的声音,连磨坊的格格响声在这儿也只是隐约可闻。只有从白色堤堰那儿不停地传来柔和的潺潺声以及河水在木筏杆旁流过发出轻微的拍击声。

一年来漫长地、无休止地学习希腊文、拉丁文、语法、修辞、数学和背诵等等,这一切痛苦的折磨在昏昏欲睡的天热时刻都静静地沉没了。汉斯有些头疼,但不像往常那样厉害。现在他到底又可以坐在河旁了,看着泡沫在堤堰旁消散,眯着眼注视钓丝,还有那钓到的鱼儿在身旁的水壶里游动。这是多么引人入胜啊!这时,他突然想到邦试已经通过,还考了个第二名,便用光脚拍打着河水,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开始用口哨吹起个调子来。虽然真正像样的口哨他是不会吹的,这是他由来已久的一项苦闷,为这事受尽了同学们的嘲笑。他只会从牙缝里吹,只能发出轻微的声音,但是一般使用也已足够,何况现在也没有人会听见。旁人现在都在学校里上地理课,只有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他已经超过了他们,他们现在都落在他后面了。因为他除了奥古斯特之外没有别的朋友,加之他对同学们的那些嬉戏和殴斗根本不感兴趣,所以他们把他折磨得够苦的。嗬,现在他们可要羡慕他了,这些狗东西,这些笨蛋。他是那样地蔑视他们,以致一会儿停止了吹口哨,撅撅嘴做个瞧不起的表情,然后他收起了钓丝,不由得笑起来,因为鱼钩上连一丝钓饵都没有了。盒子里剩下的蝗虫给放掉了,它们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地爬进了矮草丛中。附近的红色鞣皮场已在午休;现在是回去吃饭的时候了。

吃午饭时,他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你钓到鱼了吗?”爸爸问。

“五条。”

“嗬,是吗?唔,你可要注意别钓老鱼,不然往后就没有鱼仔了。”

没有再接下去谈。天气那么热,可惜饭后不能立刻去游泳。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说是对身体有害!对身体有害是没有的事,汉斯知道这事比别人清楚,他过去不顾家里禁阻常常去游泳。但现在再也不去了,不能干这种淘气事了,他已经长得够大了啊。天哪,在考试时人家都用“您”称呼他呢!

不过,在园中的红松树下,躺上一小时倒也不错。那里有足够的树荫,可以看书,也可以观赏蝴蝶。就这样,他在那儿一直躺到两点钟。差一点睡着了。可是现在去游泳吧!浴场草地上只有几个小男孩,大孩子们还坐在学校里呢,汉斯想到他们颇有幸灾乐祸之感。他慢慢地脱下衣服,下了水。他懂得冷热交替地尽情享受,一会儿游泳、潜水、拍打水,一会儿又趴在岸上让很快晒干的皮肤感到太阳光在烘烤。小男孩们蹑手蹑脚地围到他身旁来,充满敬意。是啊!他是个有名人物啦。而他看起来确实与众不同。细长的被太阳晒黑了的脖子上长着一个出色的脑袋,带着一张聪明的面孔和一双有神的眼睛,显得潇洒雅致。此外他则是十分瘦弱,四肢纤细,连胸背上的肋骨都数得出来,小腿肚几乎是瘪瘪的。

他在太阳下,在水里玩了几乎整整一下午。四点过后,他班上的大部分同学匆匆忙忙、吵吵嚷嚷地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