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8页)
“啊哈,吉本拉特!现在你可好啦!”
他舒坦地伸直四肢说:“还可以,唔。”
“你什么时候去神学校?”
“九月里才去,现在是放假。”
他任凭他们羡慕他。连听见背后有人说挖苦话,他都无动于衷。有一个人在唱这首歌:
假如我也能像丽莎贝,那该有多美!她白天还躺在床上混,我可没有这个福分。
他只是一笑置之。这时,男孩们脱下衣服,有一个立即跳进水中,另一个先小心地凉凉身子,有些还先在草地上躺一会儿。有一个很会潜水,受到人家赞赏。有一个胆小的被别人从背后一推,栽进水里大喊救命。他们相互追逐,跑啊,游啊,用水泼岸上身子干的人。泼水声、喊叫声响成一片,整个河面上闪烁着湿淋淋的、精赤条条的白身子。
一小时后,汉斯就走了。温暖的夜晚已经降临,这是鱼儿又会来吞饵的时候。他在桥上,一直钓到晚饭时刻,一条都没钓到,鱼儿贪婪地追逐着钓钩,鱼饵一会儿就被吃掉了,可就是没有上钩。在钩上插的是樱桃,显然太大,太软。他决定以后再试一次。
吃晚饭时,他听说已有不少人来向他道喜。人家给他看当天的周报,在“官方新闻”一栏里登了一条消息:“本城此次推荐参加初级神学校入学考试仅有一名考生,即汉斯·吉本拉特。顷欣悉该生已被录取,名列第二。”
他把报纸折起来,放进口袋,一句话也不说,但内心充满自豪和欢快,几乎要爆炸了。随后他又去钓鱼了。这次他带一些干酪片做鱼饵,这是鱼儿喜欢吃的,就在黄昏时分,它们也能看得清楚的。
他没带钓竿,只拿了非常简单的手钓工具。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钓鱼方法:手上不拿钓竿,也没有浮子。只拿一根钓丝,也就是说:全部钓具只是用麻丝和钓钩组成。这样垂钓比较费力,但也有趣得多,可以掌握鱼饵的每个细微的移动,感觉到鱼儿的任何试探和吞饵的动作,在拉麻丝的时候还能观察鱼的动静,仿佛它们就在自己眼前似的。当然,用这种办法钓要凭经验,手指要灵活,而且要像一个侦探那样监视着。
黄昏降临得很早。在那狭窄、深邃弯曲的河谷里,桥下河水黝黑而平静,下边磨坊里已点起了灯。桥上和巷里都有人聊天和歌唱,空气有些闷热,河里不时有暗黑色的鱼儿猛地蹿出水面,在这样的傍晚,鱼儿特别活跃。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地曲折游动,向空中跳跃,在钓丝旁互相碰撞,盲目地扑向鱼饵。用最后一小块干酪时,汉斯已经钓到了四条较小的鲤鱼,明天他要把这些鱼带给本城牧师。
一阵和风吹过山谷。大地已经十分昏暗,但是天空还有亮光。在这整个夜幕降临的小城上方,只见教堂的塔楼和宫堡的屋顶黑黑地,清晰地耸立在明亮的天空。很远的什么地方大概在下暴雨,有时可以听到一阵隐约的遥远的雷鸣声。
汉斯十点钟上床时,他感到头脑和四肢出现了一种久已没有过的舒适困倦感觉,一长串美好的、自由自在的夏日,平静而诱人地在等待着他,这是些可以用来漫游、游泳、钓鱼、梦想的日子。只有一件事使他郁闷,就是他没有考上第一名。
一清早,汉斯来到牧师家的前廊送鱼。牧师从他的书房走出来。
“啊,汉斯·吉本拉特!你早!我向你祝贺,衷心向你祝贺!——你带什么来了呀?”
“不过是几条鱼,我昨天钓到的。”
“哎,瞧你的!非常感谢。你就进来吧!”
汉斯走进这间他熟悉的书房。它看上去实在并不像是牧师的书房。既闻不到花朵的芳香,也没有烟草味。相当可观的藏书书脊几乎都是干干净净的漆皮或是烫金的,都不像通常在牧师藏书架上看到的那些褪了色、歪歪倒倒、虫蛀起霉的书。如果更仔细地观察一下,从那些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的标题上可以看出一种新的精神,一种不同于垂死一代的那些老派而可敬的老爷的精神。牧师藏书中作为摆设用的珍本,例如:本格尔、厄廷格尔、施坦霍弗尔1等人的作品,连同一些正如莫里克2在《塔上的风标》里那样动听地加以歌颂的虔诚歌手们的作品等等,这里都是没有的,要有的话也是寥寥无几,湮没在大堆的现代书籍中了。总而言之,连同杂志夹、高脚桌和摊满了纸张的大写字台,全都有一副博学严肃的模样。人们有这样的印象:这儿是埋头工作的地方。而在这里,的确也做过不少事,自然,传教、教义问答以及《圣经》课等方面的事,要比进行研究工作和给学术性刊物写文章以及为自己写书籍作准备工作这些方面的事来得少。在这儿不允许存在梦幻般的神秘主义和充满预感的冥思苦想,甚至连超越科学界限的、以爱与同情迎合众人如饥似渴的心灵的那种天真的心灵神学也被排除在外。在这里,代替那些的却是对《圣经》进行热烈的评论和对“历史上的基督”进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