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歌(第2/8页)

“阁下,您就是有人事先通知我要光临的那位神灵吗?”斯克掳奇问。

“我就是!”

说话的声音是轻柔而温和的。声音特别低,仿佛不是从他近旁,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斯克掳奇追问道。

“我是‘过去圣诞节之灵’。”

“过去很久么?”斯克掳奇注意到它那侏儒般的身材,这样问道。

“不。是你的过去。”

如果有谁来问斯克掳奇,斯克掳奇也许答不出个道理来,但他怀着一种特别的愿望,想看看这幽灵戴上帽子的样子,于是他便请求它把帽子戴上。

“怎么!”这幽灵叫道,“难道你迫不及待地要用你这双世俗的手来把我发出的光明扑灭么?有些人把他们的欲望制成了这顶帽子,逼我把它低低地戴在额角上,一直戴了这许多年,而你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难道这还不够么?”

斯克掳奇毕恭毕敬地否认他有丝毫冒犯它的意思,也想不起自己一生中的任何时候曾经故意硬给它“戴上帽子”[6]过。接着他便大胆地请问它到这儿来有什么贵干。

“为了你的福利!”幽灵说。

斯克掳奇表示十分感激,但是心里不禁想:没有人来打扰,让他安睡一夜,恐怕对于他的福利更有帮助。这幽灵一定是猜到他的心思了,因为它立刻就说道:

“那末,就说为了你的改过自新吧。注意!”

它一边说,一边伸出它那只强壮的手,轻轻地勾住他的胳膊。

“起来!跟我一起走吧!”

斯克掳奇即使恳求它,说气候和时间都不适宜于出去散步;说床上暖和,寒暑表却降到了零下好几度;说他只穿着拖鞋和晨衣,戴着睡帽,身上是单薄的;还说他这时正在伤风——即使这样恳求它,也都是没有用的。那只抓住他的手,虽则轻柔得像一只女人的手,却是无法抗拒的。他站起身来,但是发现那幽灵正向窗口走去,就抓住它的袍子,恳求怜悯。

“我是一个凡人,”斯克掳奇抗议说,“会摔下去的。”

“只要你经得起我用手在那里点一下,”这幽灵说,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上,“你就会被举起来,比这还要高!”

话刚说完,他们就穿过了墙壁,站在一条宽阔的乡村道路上,两旁都是田野。城市已经完全消失了,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黑暗和迷雾也跟它一起消失,变成了一个晴朗、寒冷的冬天的日子,地上铺满着雪。

“天啊!”斯克掳奇向四周看了看,把双手勾在一起。“我就是在这个地方生长的。我从小就在这儿的!”

那幽灵温和地盯着他。虽然它那手刚才只是轻微而短促地点了他一下,可是这老头子似乎到现在还带着这种感觉。他觉得空气中飘浮着千百种气味,每一种气味都使人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淡忘的千百种思虑、希望、欢乐和忧愁!

“你的嘴唇在打哆嗦,”那幽灵说。“还有,你脸上的那一点是什么?”

斯克掳奇声音里带点不寻常的哽咽,咕了一声说那是一个粉刺,就恳求这幽灵带领他到他愿去的地方。

“你还记得路径吗?”幽灵问。

“记得路径!”斯克掳奇热情洋溢地叫道,“我蒙住眼睛也能走到那儿去哩!”

“奇怪的是,你竟把它忘掉那么多年了,”幽灵说。“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去,斯克掳奇认出了每一道院门,每一根柱子和每一株树,最后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市镇,那儿有桥、礼拜堂和一条曲折的河。有几匹蓬松着鬃毛的小马在向他们快步跑来,马背上骑着小孩子,他们招呼着坐在农民们驾驶的双轮单马车和大车里的其他孩子们。这些孩子都是兴高采烈的,彼此大喊大叫,闹得这广阔的田野里充满了一片愉快的音乐声,连那清新的空气听了都笑起来!

“这些只是过去事物的影子罢了,”幽灵说。“它们意识不到我们在这儿。”

那些高高兴兴的旅客走过来了;当他们走来时,斯克掳奇认出他们每一个人,并且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为什么看见他们就欢喜得不得了呢?为什么等他们走过身边时,他那冷酷的眼睛会发出光亮,他的心会怦怦地跳呢?当他们在十字路口或岔路上分手,各自回家时,他们彼此祝颂着圣诞快乐,为什么他听见了这种声音就心中充满了喜悦呢?圣诞快乐对于斯克掳奇算得上什么呢?去它的圣诞快乐!它对他哪有过什么好处呢?

“学堂里的人还没有全走掉,”幽灵说。“有一个孤单单的孩子,朋友们都不理睬他,还留在那儿。”

斯克掳奇说他知道这回事。接着他就啜泣起来。

他们离开大路,拐上一条很熟悉的小路,不久就走到一座暗红色的砖砌大厦跟前。大厦屋顶上有个钟形小阁,上面安着一只小风信鸡,里面挂着一口钟。这是一幢大房子,不过是一家破落户的房子;因为那些宽敞的下房简直没人在使用了,墙壁都是潮湿的,生满着苔藓,窗户都破碎了,院门已经腐烂。家禽在马厩里咯咯叫,昂首阔步地走着;马车房和棚子里都长满了草。即使屋子里面也并不更多地保持着旧观;因为他们一踏进那凄凉的门厅,从开着的房门望到那许多房间里,就发现这些房间陈设简陋,寒冷、空旷。空气里有一股泥土气息,屋子里有一种阴森森的荒凉气象,这多少使人联想到是由于常常天不亮就点上蜡烛起床[7],同时吃的东西又不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