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歌(第3/8页)
他们,这幽灵和斯克掳奇,穿过门厅,走到屋子后部的一扇门前。门在他们面前开了,展现出一间简陋凄凉的长形房间,里面摆着几排未油漆的松木长凳和书桌,使这间房间显得更加简陋了。在一张书桌前,有一个孤寂的孩子在暗淡的炉火旁读着书;斯克掳奇看见了自己那被遗忘的、可怜巴巴的小时候的形象,不禁在一张板凳上坐下,哭了起来。
屋子里潜藏着的回声,板壁后面老鼠的尖叫和打架声,萧条的后院里水落管开始解冻的滴滴嗒嗒声,一株垂头丧气的白杨树从光秃秃的枝条间发出的叹息声,一间空储藏室的门百无聊赖的摇晃声,甚至连火炉里毕毕剥剥的响声,这种种声音,没有一种不落在斯克掳奇的心上,起到软化的作用,使他的眼泪更流个不住。
那幽灵碰碰他的胳膊,指指他小时候正在专心读书的那个形象[8]。忽然有一个穿外国服装的人,看起来活灵活现、清清楚楚的,正站在窗户外面,腰带里插着一把斧头,一手抓住笼头,牵着一匹驮着木柴的驴子。
“唷,那是阿里巴巴[9]呀!”斯克掳奇狂喜地叫道。“那是亲爱的、诚实的好阿里巴巴!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有一年圣诞节,当这个寂寞的孩子孤零零地被撇下在这里的时候,他真的来了,那是头一次,就像现在一样。可怜的孩子!还有伐兰坦,”斯克掳奇说,“和他那野生的兄弟奥逊[10];他们从那边走过去了!还有,那个穿着衬裤睡着了被人放在大马士革城门口的,他的名字叫什么?你看见他没有?还有那苏丹的马夫,妖魔使他倒立,他还在头朝下地倒立着!他这是活该!我很高兴。他有什么资格去跟公主结婚啊?”
假使斯克掳奇那些在城里做生意的朋友听见他把他天性中的满腔热诚都发泄在这些事情上,而声音又像哭又像笑,非常特别;并且看见他那张又兴奋又激动的脸儿,他们准会大大吃惊的。
“看那只鹦哥!”斯克掳奇叫道。“绿身体,黄尾巴,头顶上长着一件像根莴苣似的东西;它就在那儿!当可怜的鲁滨孙[11]环绕全岛航行后回家时,鹦哥就叫他可怜的鲁滨孙。‘可怜的鲁滨孙,你刚才到哪儿去了,鲁滨孙?’那人还以为他在做梦呢,其实他并没有。是那鹦哥在叫他,你知道。礼拜五跑过去了,他是在往小溪逃命!嗨呀!嗬!嗨呀!”
于是,在一种跟他平时的性格完全不符的迅速转变下,他痛惜过去的自己,不禁说了声:“可怜的孩子!”就又哭了起来。
“我希望,”斯克掳奇把手伸到口袋里,嘀咕着说,并且先用袖口擦干了眼泪,再向周围看看,“可是如今太迟了!”
“怎么回事?”这幽灵问。
“没有什么,”斯克掳奇说。“没有什么。昨天夜里,有个小孩在我门口唱了一支圣诞颂歌。我当时真该给他一点什么。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幽灵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边摆摆手,一边说道:“让我们来看看另外一个圣诞节的情形吧!”
话刚说完,斯克掳奇自己小时候的形象马上变得大起来,那个房间也变得更暗更脏了。墙上的镶板蜷缩起来,窗户都裂缝了;天花板上的灰泥一片片地剥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光板条;但是怎么会弄成这样,斯克掳奇所知道的也并不比你我多。他只知道这情况是确实的;这一切当初确实是发生过的;他还是独自一人待在那儿,别的孩子们都已经回家去欢度节日了。
他这时不在读书了,而是在绝望地走来走去。斯克掳奇对幽灵看看,伤心地摇摇头,带着焦急的心情望着门口。
门打开了;一个小女孩,年纪比这男孩子小得多,飞也似地奔进来,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连连地吻着他,称呼他“亲爱的、亲爱的哥哥”。
“我是来接你回家去的,亲爱的哥哥!”女孩说,拍着她的一双小手,弯下身体笑着。“来接你回家,回家,回家!”
“回家,小芳?”这男孩应道。
“是的!”女孩子说,充满了欢喜。“回家去,永远不再来啦。回家去,从此不离开了。父亲比从前仁慈得多了,所以家里就像天堂一样啦!有一个值得纪念的晚上,在我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对我讲话特别温和,因此我就壮起胆子再问他能不能准许你回家来;他就说,好,你可以回家;还派我坐了马车来接你。而且你快要成为大人啦!”女孩子张大了眼睛说。“再也不必回到这里来了;不过首先,我们要一起过完这个圣诞节期[12],享受世界上最愉快的时光。”
“你真像个长大了的女人了,小芳!”这男孩叫道。
她拍着手笑,想去摸他的头;可是因为个儿太小了,就又笑起来,踮起脚尖来搂抱他。接着她带着她那孩子气的迫不及待的神情,拉着他向门口走去;而他呢,本来很乐意去,就跟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