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爱情的力量(第5/9页)
“我也要喝。”
波子听见往杯里斟开水和搅拌的声音。
矢木像是看着品子手上的动作。
“品子。”矢木又喊了一声,“我看了高男的笔记,是这么写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亲的了。”
这话太唐突了,品子大概在望着父亲。
“那是尼采寄给妹妹的信中的一句话。”矢木接着说,“品子是怎么想的?品子和高男不是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而是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同尼采说的正相反。不过,高男认为这是好句子,把它抄录在笔记本上了。虽说年纪调了个个儿,但说的还是一男一女两兄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亲的了。恐怕是好句子吧。”
“是好句子啊。”
“高男希望这样。因此你也在什么地方写下尼采的这句话就好了。”
“嗯。”
波子听见了品子直率的回答。
但是,品子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无意中说了一句:
“爸爸,你们是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吧。”
波子不禁愕然。
矢木和他的妹妹,兄妹竟成了陌生人,如今已经断绝了来往。
矢木的妹妹靠波子娘家的扶助,从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同矢木的母亲一样,成了女教师。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同兄嫂完全疏远了。这是因为矢木的缘故还是妹妹的关系?还是波子不好呢?恐怕是其中之一吧。也可能是一种自然的演变。但是,小姑子的生活方式与性格都和波子不同,波子同她合不来倒是事实,波子一看见这个小姑子,不禁感到婆婆和丈夫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品子提到矢木妹妹的事。波子等着看矢木是怎样回答的。
“这么说来,有一段时间连姑姑也没见面了。过年的时候,给她寄过一张我们一起写的贺年片吧。”
父亲佯作不知的样子,品子似乎不介意。
“爸爸,今天早上您谈到尼金斯基啦?谈到尼采或是尼金斯基他们疯狂的天才啦?尼金斯基小时候哥哥死了,家里就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了。”
今晚,高男回家很晚,矢木对品子谈了高男的事。波子侧耳倾听,觉得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矢木是不是已经看出波子见了竹原,在拐弯抹角地责备波子呢。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亲的了……
对父亲的话,品子似乎也猜测到了几分。品子说出矢木妹妹的事,又把尼采说成是疯子,把波子也甩了一道。就算品子无意挖苦,波子在背地里听见也不禁吓了一跳,有点沮丧。
“妈妈。”品子喊了一声。
波子难以回答。
“睡着了吗?”品子又冲着父亲说,“妈妈也喝热柠檬水了吗?”
波子情不自禁,说了一声“唉,讨厌鬼”,就战栗起来了。
“瞧这孩子。”
波子感到品子已经有女人的心理活动了,这是隐藏在女人内心深处的、令人讨厌的卑俗的东西。
“妈妈也喝热柠檬水了?”
品子这种亲切的关怀,也许只是口头说说罢了。
波子深深地吐了口气,令人讨厌的不正是自己吗?脑子里留下的,只是自己那种令人作呕的姿态。她觉得触到了自己丑恶的地方,引起意想不到的憎恶。
波子感到自己丑态毕露,就像一具丑陋女人的躯体横卧在自己的前面。
大概她是心中有愧,回家时才试探丈夫吧。抑或是她带着惧怕罪恶的心情,一反常态,主动淹没在波浪中呢。这种罪恶的体验,对丈夫、对情人都是双重的。因此倒不如说增加了双重的喜悦。或许是对丈夫、对情人都积累了难言的罪恶吧。
波子竭力把厌恶、悔恨和绝望的情绪巧妙地隐藏起来,形成今天新的躯体。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没有拒绝竹原吗?
竹原看见波子的恐惧,也没有和她亲吻。可波子是害怕,并不是拒绝竹原。
她心头闪电似的掠过这样的思绪:那种恐惧感的发作,实际上不就是爱情的发作吗?难道放下褥子的时候,就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吗?
那道闪电恍如照亮了波子的真面目。
说不定波子是用恐惧的伪装欺骗了竹原,也欺骗了自己。
吾妻德穗、藤间万三哉夫妇的舞剧《长崎踏圣像舞》在帝国剧场上演了四天。最后一天,波子去了。
五点开演。两点波子就从北镰仓出发,顺便到银座的金铺把戒指卖掉。是准备送给友子的那只戒指。
波子边走边想:把戒指换成钱,送多少钱给友子好呢?她犹疑不决。
“那天,友子如果接受戒指不就没事了吗!”
前些日子,友子曾受波子差使去过金铺,她大概也会在同一家商店把戒指卖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