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佛界和魔界
品子走进父亲的房间,矢木不在屋里。她看见壁龛里挂着一幅少见的字幅:
入佛界易,进魔界难
大概是这样读的吧。
靠近一看,是一休的印鉴。
“一休和尚?”
品子多少感到亲切。
“入佛界易,进魔界难。”
这回她大声读出来。
她不太明白禅僧这句话的含义,但所谓“入佛界易,进魔界难”,似乎是相反的。她看到这样书写的文字,试着用自己的声音读了一遍,若有所悟似的。
这句话好像还在了无人影的房间里旋荡。一休的大字像一双活生生的眼睛,从壁龛里睨视着周围。
有迹象表明父亲刚才还在房间里。房间里残留的热气,反而令人感到落寞。
品子悄悄地坐在父亲的坐垫上,心情却不能平静下来。
她用火筷拨了拨火灰,现出了小小的炭火。是个备前烧手炉。
桌子一角的笔筒旁,立着一尊小地藏菩萨像。
这地藏菩萨是波子的。不知什么时候,把它放在矢木的桌子上了。
这尊木像高七八寸,据说是藤原时代的作品。乌黑乌黑的,显得很肮脏。秃圆的头,不折不扣是佛头。一只手拄着比身体还高的拐杖。这拐杖也是珍品,笔直的线条非常清晰。
从大小来看,也是一尊可爱的地藏菩萨。品子端详了一会儿,不觉害怕起来。
品子心想,父亲今早坐在桌前不也是这副模样,一忽儿看看地藏菩萨,一忽儿欣赏一休的字幅吗?她又将视线投向壁龛。
开头的“佛”字是用工整的正楷书写的,到了“魔”字,就成了潦草的行书。品子不由得感到有一股魔力似的,这也令人生畏。
“可能是在京都买来的吧……”
这挂轴不是家中从前就有的。不知是父亲在京都意外地发现了一休的书法呢,还是由于喜欢一休的名言才买来的?
以前挂在壁龛一旁的画轴收起来了。
品子站起来,走去看了看。原来是久海书画的断片。
波子的父亲早先在家里放了四五幅藤原的诗歌断片,如今只剩下了久海断片,其他的波子都变卖了。传说久海断片是出自紫式部的手笔,因此矢木十分珍惜。
品子出了父亲的房间,又一次自言自语:
“入佛界易,进魔界难。”
说不定这句话有什么地方同父亲的心相通。它本身的意义也让品子浮想联翩,的确是无法捉摸啊。
品子很想同父亲谈谈母亲的事。在母亲去东京之前,她一直待在排练厅里。后来她才到父亲的房间里来的。
莫非一休的字替代父亲回答了什么?
大泉芭蕾舞研究所拥有二百五十多名学生。
这里不像学校有固定的招生和入学时间,而是随到随收。也有人连续歇息,或者干脆不来,始终都有学生进进出出,确切数字很难掌握,但是没有少过二百五十人。而且细算起来,总是增加的。
可以这样认为,除了大泉芭蕾舞团,东京主要的芭蕾舞团大体都拥有二三百学生。
这众多的学生,都是没有经过严格考试进来的。如同学习其他技艺的弟子一样,只要想学习芭蕾舞,很容易就能进来。入学时,也不深入考查这少女适合不适合跳芭蕾舞,有没有前途,能不能登台表演。
在东京,有六百处芭蕾舞讲习所,按照一个大讲习所拥有三百名学生计算,如果建立一个组织严密的舞蹈学校,从中挑选素质好的学生,加以正规严格的训练,该有多好。可是,看样子还没有这样的计划。
以大泉研究所来说,学生多半是女学生,都是放学回家顺道去排练的。
女学生班分为五个班。她们下面设有小学生的少儿班。上面有两个班,年龄大些,技术也高些。再上面还设有尖子班。
尖子班,顾名思义,是芭蕾舞中的尖子。研究所所长大泉经常指导她们,共同学习。她们是这个芭蕾舞团的主要演员,只有十个人。
女性八人,男性两人。品子也是其中一人。从年龄来说,品子是最年轻的。
尖子班的成员都作为助理教师,分别担任程度较低班级的教学工作。
除了这些班级之外,还设有名叫专科的班级。这是为上班的人而设的班,年龄参差不齐。芭蕾舞团公演的时候,倘使妨碍到本职工作,就不能登台表演。
品子上尖子班,每周三次,再加上作为助理教师的排练日,大致每天都要到研究所去。
研究所坐落在芝公园里面,从新桥站步行也需十分钟。
今天品子心情沉重,她没有乘车,茫茫然地步行而来,只见一位母亲带着一个像是小学五六年级学生的女孩子,站在研究所的门口。
“请问,能不能让我们参观一下呢?”